六百年水磨腔,一曲昆山天下白——戏曲桂冠为何独属昆曲?
六百年水磨腔,一曲昆山天下白——戏曲桂冠为何独属昆曲?
北京故宫畅音阁的雕花藻井下,一缕游丝般的唱腔袅袅升起。四百年前,这里曾是昆曲名伶的圣地。如今,当游人驻足于苏州博物馆的昆曲戏台前,依然能从那婉转的水磨腔中,触摸到中国戏曲最精妙的魂魄。
昆曲的源起可追溯至元代昆山腔,如同璞玉等待雕琢。明嘉靖年间,曲家魏良辅隐居太仓,将北曲的遒劲与南曲的柔美熔于一炉,创造出转音若丝的水磨调。这种唱腔讲究一字之长,延至数息,恰似江南匠人打磨红木家具般精雕细琢。梁辰鱼据此创作的《浣纱记》,让昆曲第一次以完整戏剧形态惊艳世人,文人雅士竞相填词度曲,掀起家家收拾起,户户不提防的全民热潮。
万历年间,汤显祖在临川玉茗堂写下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的《牡丹亭》。杜丽娘游园惊梦时,那支【皂罗袍】唱段将少女情思化作绕梁清音。艺人们创造性地运用水袖功、折扇功,以兰花指勾勒出万千意象。康熙南巡时,苏州织造府献演的《长生殿》让帝王潸然泪下,洪昇笔下七月七日长生殿的唱词,在笛师精妙的橄榄腔烘托下,竟让三百年后的陈寅恪仍感叹读之涕泗交流。
昆曲的精致如同明代家具,每一处细节都暗含章法。生旦净末丑的行当体系,将人性百态纳入程式之美。巾生褶子间的风流,闺门旦莲步中的矜持,净角脸谱里的忠奸,构建起独特的审美宇宙。老观众能从【山坡羊】曲牌中听出相思缠绵,在【将军令】锣鼓点里看见沙场秋点兵。这种无声不歌,无动不舞的美学境界,恰似张岱笔下西湖七月半的月色,朦胧中自有一派分明。
时代浪潮中,昆曲几度浮沉。道光年间花雅之争后,昆班逐渐凋零。但文脉不绝如缕,1921年苏州昆剧传习所培养出传字辈艺人,梅兰芳向韩世昌请教《游园惊梦》。2001年昆曲入选人类非遗代表作,白先勇打造的青春版《牡丹亭》让古老艺术重焕生机。今日苏州平江路的评弹馆里,年轻观众为杜丽娘的生死痴情落泪,印证着汤显祖情至深处,生者可以死的艺术永恒。
从虎丘中秋曲会到巴黎夏特莱剧院,昆曲走过了六个世纪。这朵幽兰始终保持着文人的清雅品格,又承载着民族的情感密码。当现代人厌倦了快餐文化,重新在昆曲的闲庭芳步中找寻诗意栖居时,或许会懂得:真正的艺术桂冠,不在喧嚣的掌声里,而在时光淬炼出的那份从容气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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