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消失在锣鼓声中的面孔:一位老戏迷的私人记忆
那些消失在锣鼓声中的面孔:一位老戏迷的私人记忆
在长安大戏院的观众席里,我数着座位上褪色的朱漆,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唱《锁麟囊》的刀马旦。那日她最后一个卧鱼身段做得极漂亮,散场时却没人知道那竟是她告别舞台的绝唱。
一、被遗忘的看家戏
李凤云老师最后一次登台是在1998年的深秋。这位专攻苦情老旦的演员,在河北梆子剧团整整守了三十年冷板凳。她最拿手的《窦娥冤》需要连续三刻钟的跪唱,年轻时能唱得满堂观众掏手绢抹泪。可当电视台来录传统剧目时,团长却选了年轻演员的《大登殿》——现在观众爱看喜庆的。
在天津杨柳青,我见过一位专演开口跳(武丑)的宋师傅。他的矮子功堪称一绝,能蹲着走完十八罗汉阵。可随着武戏日渐式微,剧团干脆砍掉了所有需要摔打的行当。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早点铺,那双能翻二十四连踢的腿,正颤巍巍地踩着三轮车送豆浆。
二、断裂的传承链
苏州评弹团的周先生擅说《三笑》,能一人分饰秋香、唐伯虎、华太师三角。某次商演主办方要求他加段流行歌曲,老先生当场拂袖而去。如今他的绝活三弦变调彻底失传——年轻人嫌学这个不划算,还不如直播唱网络神曲。
豫剧名丑陈金斗的遭遇更令人唏嘘。他独创的驴打滚丑步能让全场笑出眼泪,可现代剧场嫌这种表演低俗。最后一次公演时,他坚持要画传统的豆腐块脸谱,结果被灯光师抱怨不上镜。现在他的绝活只能在家给孙子比划,孩子却盯着手机头都不抬。
三、时代幕布后的坚守者
在泉州木偶剧团后台,我遇见过给木偶梳头的林阿婆。她能从发髻样式辨出角色身份,这种手艺现在值不了几个钱。剧团改制时,她偷偷把祖传的傀儡发图谱缝进棉袄里带回家。去年听说有非遗保护项目来找,老人却已认不得人,只是反复摩挲着那些发黄的纸片。
山西某县剧团的鼓师老赵,能敲出108种锣鼓经。智能手机普及后,他自费买了录音设备,把整套《风入松》《急急风》录成MP3。去年剧团解散时,他把U盘塞给每个年轻演员,可没人知道这些音频该怎么用——现在的伴奏都是电子合成器。
望着戏院穹顶上剥落的藻井,忽然明白这些消失的面孔就像传统戏台上的检场人。他们悄无声息地搬走椅子、递上道具,最终连自己也成了被撤走的道具。当大幕再次拉开时,戏还是那出戏,可总觉着少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。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角儿在时嫌他吵,角儿走了方知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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