灯火摇曳处乡音唱千年——寻访闽南民间花灯戏的草根记忆

灯火摇曳处乡音唱千年——寻访闽南民间花灯戏的草根记忆

泉州府文庙的朱漆大门吱呀推开，暮色里飘来一阵清亮的洞箫声。七旬老人陈阿伯将竹篾浸在清水里，手指灵巧地翻飞，扎出莲花灯盏的骨架。这是闽南花灯戏艺人特有的仪式——每年元宵前夜，他们都会在祖辈传下的古厝里制作戏台花灯，等待那场延续了八百年的草根狂欢。

一、古厝檐角下的光影魔术

在晋江安海镇的老街巷弄里，花灯戏的生存智慧藏在每一处细节中。老艺人们用竹篾扎出五尺见方的戏寮子，蒙上素绢后点上油灯，就成了一座流动的戏台。这种可拆卸的微型剧场，能让戏班在祠堂天井、田间晒谷场甚至渔船甲板上随时开演。

泉州木偶剧团的老团长李金土回忆，早年戏班走村串巷，总带着十二盏特制的走马灯。灯面绘制着《陈三五娘》《荔镜记》等经典剧目场景，既是照明工具，又是流动的广告。当花灯在暮色中亮起，村民们便知道今晚有好戏开场。

二、俚语乡音里的草根美学

月娘月光光，骑马去揭阳...惠安崇武渔村的夜戏台上，旦角用带着海腥味的闽南腔唱着《桃花搭渡》。台下老渔民跟着拍子摇头晃脑，他们听得懂每个俚语里的双关笑料。这些源自明清俗曲的唱腔，保留着古汉语的八声调值，在学者耳中是活化石，在乡民心里是解忧散。

晋江深沪镇的嗦啰嗹曲牌最具特色。丑角踩着高跷出场时，乐师会突然加快锣鼓节奏，演员即兴加入当下流行的顺口溜。去年台风季，就有艺人把抗灾故事编进唱词，引得满场喝彩。这种接地气的创作，让古老艺术始终冒着热气。

三、灯火传承中的新老对话

厦门翔安灶山村的祠堂里，90后非遗传承人小洪正在调试LED灯带。他改良的传统蜈蚣阁花灯，用环保材料制作，内置的芯片能让二十八节灯阁同步变换光影。老辈人说灯芯要棉线才正宗，可年轻人喜欢新鲜玩意儿。小洪抚摸着祖传的灯谱图册，尝试在抖音直播扎灯技巧。

这种创新不是孤例。泉州师范学院开设了花灯戏选修课，学生们用现代舞美重现《郑成功》剧目；晋江某文创团队将花灯元素融入街舞表演，在B站获得百万点击。老艺人们从最初的抵触到如今帮着调试灯光，传统与现代的对话，正在花灯摇曳中悄然生长。

夜色渐深，泉州西街的花灯次第亮起。戏台上，耄耋艺人带着少年徒孙同唱《管甫送》，沙哑的南音与新嫩的童声在红砖厝上空交织。那些竹篾扎就的莲花灯在晚风中轻晃，映着台下观众的笑脸，恍如八百年前那个上元夜的光景。这抹温暖的光亮，终究穿透时光，照见了民间艺术最本真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