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戏台子上的烟火人间

老戏台子上的烟火人间

东街口的戏台子又搭起来了。

天还没擦黑,老张头就拎着自家的小板凳,晃晃悠悠往戏台方向去。路过巷口油茶摊时,他总要来上一碗滚烫的油茶,就着咸香酥脆的撒子,听着远处传来的锣鼓声在暮色中渐渐清晰。这是老城区的保留节目,逢年过节总要唱上三天大戏,台前永远坐着两拨人——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老戏迷,和举着手机直播的年轻人。

**一、土里长出的戏码**

本地人管这叫土戏,不是贬义,倒像在说自家地里刚摘的黄瓜,带着露水的新鲜劲儿。台步是祖辈传下来的,旦角踩着三寸金莲的碎步,生角甩髯口的力道能掀起一阵风。戏词里掺着俚语俗话,吃了么您呐真叫一个地道这样的白话,冷不丁从青衣嘴里冒出来,惹得台下哄笑一片。

七旬的琴师李大爷说,五十年前他学艺那会儿,师父教他听老城墙根下的风声谱曲。那会儿的戏班子走街串巷,演到哪家红白喜事,主家管顿饭就是酬劳。现在年轻人怕是不知道,武生翻跟斗时扬起的尘土里,能闻见麦秸秆烧焦的味道。

**二、戏服上的岁月**

后台的樟木箱子里,叠着二十几套褪色的戏服。绣着金线的蟒袍早被岁月磨得泛白,但戏班主王婶子总说这是老物件有灵。去年市里博物馆想收去展览,她愣是没答应:戏服得沾了人味儿才活泛,锁在玻璃柜里算怎么回事?

旦角小梅扮上妆要两个钟头,描眉画眼的笔都是祖传的狼毫。她总笑说化妆盒比奶奶的嫁妆箱还老,可那些用惯了的胭脂颜色,市面上的新品怎么也调不出那种韵味。水袖甩出去时,能看见袖口补丁叠着补丁,倒成了独特的纹样。

**三、锣鼓声里的新生**

如今来看戏的,除了银发族,倒多了些新鲜面孔。染着蓝头发的姑娘举着云台拍vlog,穿汉服的小伙子在台下跟着哼唱。最让老班主惊讶的是,去年招学徒时来了三个大学生,说是要把传统唱腔编成电子乐。

上个月庙会,戏台子对面支起了咖啡摊。拿铁拉花勾着戏词,抹茶蛋糕做成脸谱模样。00后的摊主小陈说这叫文化混搭,可当《贵妃醉酒》的唱腔飘过来时,他手里的奶泡勾出的,分明是杨玉环鬓边的海棠花。

散场时已近子夜,老张头把小板凳夹在腋下,哼着刚听的戏文往家走。巷子深处传来几声犬吠,和着远处未散的锣鼓余韵,在月光下酿成老城特有的夜曲。戏台顶上的红灯笼明明灭灭,照着台柱上斑驳的对联:三五步走遍天下,六七人百万雄兵,墨迹虽淡,倒比往日更鲜活了三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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