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音难改:本肘鼓与它的戏曲儿女们
乡音难改:本肘鼓与它的戏曲儿女们
胶州湾畔的渔村码头上,每当暮色四合,总能听见悠长的唱腔从渔船上飘来。这便是流传了二百余年的本肘鼓,这种用渔鼓击节、靠肘部敲打伴奏的民间说唱,在时光长河中悄然蜕变,最终孕育出两种迥异又同源的戏曲形式——柳腔与茂腔。
一、渔鼓声中的基因密码
本肘鼓的唱腔带着浓重的海腥味,表演者左手持渔鼓,右肘击节,用胶东方言即兴演唱家长里短。这种独特的发声方式源于渔民劳作时的即兴创作:渔网收放间的喘息声,船板与海浪的撞击声,都化作旋律融入唱词。老艺人常说:肘鼓肘鼓,三分唱七分敲,正是这种特殊的节奏体系,为后来的戏曲演变埋下伏笔。
在即墨、平度一带的乡间,本肘鼓艺人常带着三尺长的渔鼓走村串巷。他们白天帮人打短工,夜晚便在打谷场上支起场子。这种撂地演出的流动性,使得本肘鼓能够吸收各地民间小调,胶东秧歌的欢快、鲁南琴书的婉转,都悄然融入那面渔鼓的腔调里。
最原始的《赵美蓉观灯》唱本中,保留着大量胶东俚语和渔家切口。艺人们即兴编词时,常把眼前所见编入唱段,这种接地气的创作方式,让本肘鼓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。
二、双生花的绽放之路
1900年胶济铁路的贯通,像一把剪刀剪开了封闭的胶东半岛。当柳琴戏西来,梆子腔东进,本肘鼓在艺术碰撞中开始裂变。在即墨,艺人刘作友将四胡引入伴奏,用柳枝打拍形成了婉转的柳腔;在高密,张凤山改用板胡定调,创造出高亢的茂腔。这两种新声腔如同双生花,在胶济铁路沿线竞相绽放。
柳腔的九腔十八调保留了本肘鼓的即兴特色,《月墙记》中王二姐思夫的大段唱腔,起承转合全凭演员临场发挥。而茂腔在《罗衫记》里展现的打冒绝活,演员能用真假嗓瞬间转换演绎人物悲喜,这种技巧正脱胎于本肘鼓的说唱艺术。
两种戏曲的分野在表演细节中清晰可见:柳腔旦角走台步时脚尖轻点地面,如柳枝拂水;茂腔武生腾挪时跺地有声,似高粱拔节。这种差异恰如胶东平原与鲁中山区的地貌之别,一方水土养一方戏。
三、乡音未改的现代传奇
1954年春天,茂腔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进京演出,周恩来总理观后赞叹:这个戏有泥土香!这句评价道出了地方戏曲的生存真谛。在影视冲击的年代,柳腔艺人发明了活词戏,每场演出保留三成即兴唱词,让传统戏有了新闻时效性。
胶州大沽河畔的庄户剧团,至今保持着戏比天大的传统。后台的煤油灯换成LED灯,但勾脸的笔法仍是祖传的三笔描凤。年轻演员手机里存着电子唱本,开口却是地道的即墨官话唱腔。这种传统与现代的奇妙融合,让百年乡音焕发新声。
在即墨古城戏台上,柳腔《赵美蓉观灯》的唱腔依旧婉转,只是观灯人手中的灯笼变成了手机闪光灯。当台下观众跟着熟悉的旋律打开手电筒摇摆时,两百年前渔鼓的节奏以新的方式在夜空闪烁。
从渔鼓到戏台,从即兴说唱到程式表演,本肘鼓的演变史恰是一部民间艺术的生存史诗。当柳腔遇上茂腔,当传统碰撞现代,那面斑驳的渔鼓仍在时光深处隐隐作响,提醒着我们:最动人的旋律,永远生长在泥土与大海之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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