豫中悲声:中原大地的血色戏文

豫中悲声:中原大地的血色戏文

开封城外的野戏台子,总在麦子收割后搭起来。老戏迷们说,河南梆子的锣鼓点里裹着黄河的泥沙,豫剧的拖腔里掺着中原的苦水。这片被黄河反复冲刷的土地,早把苦难酿成了戏文。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,演的都是中原百姓的生死劫数。

一、血染的忠义

《程婴救孤》的梆子声响起时,台下总会有人抹眼泪。晋国大夫赵盾满门抄斩的惨案,在豫剧老艺人的演绎里透着刺骨的寒意。程婴抱着襁褓穿过刀林剑雨,台下看客的呼吸都跟着急促。豫西调特有的哭腔,把忠义二字唱得字字带血。当程婴最终摔死亲儿换得赵氏孤儿活命时,戏台下的啜泣声便如秋雨般连成一片。

老艺人们说,这出戏得在深秋唱才够味。北风卷着黄叶掠过戏台,程婴的白须在风中颤抖,仿佛八百年前的血雨腥风从未散去。中原百姓看这出戏,看的何尝不是自己的祖辈?黄河改道时的生离死别,灾荒年间的易子而食,都在这方寸戏台上活了过来。

二、断肠的伦理

曲剧《清风亭》里的张元秀夫妇,把养子含辛茹苦养大,最终却被高中状元的养子活活气死。这出戏最揪心处,是两位老人颤巍巍地跪在清风亭前,而养子却将铜钱抛撒在地。洛阳老城的老戏迷说,每次看到这里,总觉得喉咙里卡着块秤砣。

豫剧《桃花庵》里的陈妙善更是凄绝。庵堂里的青灯古佛掩不住红尘孽债,当她抱着亲儿尸首唱起十二月调时,那拖长的尾音像把钝刀在人心头来回磨。中原妇女的隐忍与悲苦,全在这咿咿呀呀的唱腔里了。台下的大娘们边看边抹泪,说这哪是戏,分明是她们奶奶那辈人的命。

三、黄土埋的宿命

越调《李豁子离婚》看似是出闹剧,内里却是泣血的悲歌。李豁子满脸麻子一瘸一拐地上场,观众先是被逗得哄笑,待听到他唱起俺也是个苦命人时,笑声就渐渐哑了。这出诞生于民国年间的戏,把中原光棍汉的酸楚唱得入木三分。

豫南的哭戏更显苍凉。大别山深处的艺人唱《王宝钏》,能把十八年寒窑之苦唱得群山回响。当薛平贵试探结发妻时,老旦的唱腔陡然转急,如同山洪暴发,把中原女子骨子里的刚烈全泼在了戏台上。台下老人说,这才是真正的河南戏——笑着开场,哭着散场。

戏台上的幕布落下时,总有人对着空荡荡的戏台发愣。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,在月明星稀的夜里愈发清晰。中原的悲戏不是文人墨客的伤春悲秋,而是黄土里长出来的带刺野花,根须里缠着先人的白骨,花瓣上沾着黄河的泥沙。这些戏文在乡间传唱百年,早成了中原人的精神家谱,记着这片土地的疼,也记着这里的人的韧。

声明:内容由网友分享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,如侵犯权益请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