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戏韵绕梁处:细数京剧里的南腔北调
京城戏韵绕梁处:细数京剧里的南腔北调
北京城里一开嗓,西皮二黄震四方。这脍炙人口的俗语背后,藏着个有趣的谜题——作为国粹的京剧,为何唱腔里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?细究起来,这座北方都城的戏曲血脉里,竟流淌着大半个中国的韵律。从徽班进京到宫廷雅乐,从市井小调到文人词曲,两百年前的一场南北戏曲大会师,成就了今天京剧的万千气象。
一、汉调西皮过长江
嘉庆年间,扬州盐商江春家的春台班沿运河北上,徽戏艺人程长庚挑班进京时,随身带着汉调西皮。这种源自秦腔的声调高亢激越,在京郊宛平城一开嗓,硬是把北方观众震了个激灵。《文昭关》里伍子胥的悲愤,《定军山》中黄忠的豪迈,全凭这穿云裂石的西皮腔,在京城戏园子里闯出名号。
西皮腔讲究字重腔轻,演员唱到紧要处,常把字头咬得极重,尾音却轻巧甩出。谭鑫培演《空城计》,一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,卧龙岗三字如金石坠地,散淡的人却似轻烟袅袅,把诸葛亮的从容气度唱得入木三分。
梆子腔的板式变化更让京城戏迷耳目一新。快板如珠落玉盘,慢板似清泉过石,《玉堂春》里苏三的哭诉,流水板转摇板再转散板,把个冤屈女子的心事唱得百转千回。这种板式变化的本事,正是当年汉调艺人在长江码头与各路戏班切磋所得。
二、徽班二黄驻皇城
与西皮并称皮黄的二黄腔,实则是徽商带来的看家本领。这种起于安庆的声腔温婉缠绵,正合才子佳人的戏码。《贵妃醉酒》里杨玉环的婉转莺啼,《锁麟囊》中薛湘灵的哀怨低回,全仗二黄腔的九曲柔肠。程长庚改良后的程派二黄,更添三分端庄,正合京城达官显贵的口味。
二黄腔的以腔带字与西皮形成鲜明对比。梅兰芳在《霸王别姬》里唱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,每个字都裹在绵长的腔调里,虞姬的温柔体贴全在拖腔的婉转中流淌。这种唱法暗合昆曲遗韵,难怪深得文人雅士钟爱。
京胡的定弦也暗藏玄机。西皮定63弦,高亢明亮;二黄定52弦,浑厚深沉。琴师徐兰沅曾说:一把胡琴半台戏,两根丝弦竟能调出南北气象,恰似京城包容万象的气度。
三、昆弋遗韵入皮黄
京剧戏班里至今留着昆乱不挡的老规矩,说的是好角儿既要会唱昆曲,又要能演乱弹(皮黄)。《长生殿》《牡丹亭》的曲牌体唱段仍常在京剧舞台出现,这是当年四大徽班与昆曲戏班联袂演出的遗风。梅兰芳排《太真外传》,特意保留【泣颜回】【山坡羊】等昆曲曲牌,让杨贵妃的仙姿更添雅韵。
弋阳腔的一唱众和化作京剧的帮腔,《徐策跑城》里众人齐唱湛湛青天不可欺,震得屋瓦簌簌;《击鼓骂曹》中的渔阳三挝,鼓点里分明带着弋阳高腔的铿锵。这些南戏遗响经徽班艺人改造,竟在北方戏台开出新花。
最妙的是风搅雪的演法。同一出《白蛇传》,游湖用昆曲,盗草转吹腔,水斗变梆子,最后断桥归二黄。这种南北声腔的混搭,恰似京城海纳百川的胸襟,把天南地北的戏味烩成一锅鲜。
站在正乙祠戏楼前,恍见程长庚、余三胜、张二奎老生三杰同台竞技,西皮梆子与二黄昆腔此起彼伏。这座皇城根下的戏码头,用二百载光阴把南腔北调酿成独一份的京味儿。如今长安大戏院的锣鼓再响,那声腔里依然能辨出长江的浪、黄河的涛,还有皇城根儿下包容万象的气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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