闭目听戏,雅趣自得——闲话戏曲中的耳赏之道

闭目听戏,雅趣自得——闲话戏曲中的耳赏之道

暑气蒸腾的午后,老茶客们惯常往临河茶楼寻个清净。竹帘半卷,蝉鸣断续,堂倌蹑步添茶的窸窣声里,忽听得檀板轻叩,老生苍劲的唱腔自戏台漫开。几位戴瓜皮帽的老者微阖双目,指尖在八仙桌上打着节拍,这般听戏光景,恰应了旧时戏迷常说的耳赏二字。

江南园林的曲廊深处,常见老票友这般闭目品戏。昆曲《牡丹亭》的笛声穿花度柳而来,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的婉转唱腔,在水磨调里化作绕指柔肠。晚明张岱《陶庵梦忆》记载,其祖父听曲必垂帘闭目,但闻其声,不见其人,以为这般方能得曲中三昧。这种听戏法门,恰似文人赏画讲究的观气韵,将视觉暂歇,任声腔在心头勾描万千意象。

京畿之地的茶馆戏园,另有一番耳赏趣味。老北京人听《空城计》,不睁眼也能辨出台上诸葛亮的羽扇纶巾。西皮二黄的声腔里,金戈铁马如在耳畔,闭目时反而更见城头焚香抚琴的从容气度。谭鑫培晚年嗓音不复清亮,票友却道闭眼细听,倒比睁眼看更有滋味,可见耳赏之妙,在于以心代目,品咂声腔里的沧桑况味。

岭南粤地的榕树头,盲艺人执椰胡唱《客途秋恨》,沙哑声线混着蝉鸣,竟比红船班的当红老倌更惹人垂泪。潮州弦诗《寒鸦戏水》,三弦琵琶的玲珑音色在闭目静听时,恍见墨色在宣纸上晕开。这种听戏传统,暗合庄子目无所见,耳无所闻的坐忘之境,让声腔化作心间流淌的山水。

当代戏院灯火通明,电子字幕流转如星,反教人难寻闭目听戏的雅趣。然在苏州评弹馆,仍见老者斜倚藤椅,随着三弦声微微颔首。当《珍珠塔》的吴侬软语漫过雕花窗棂,闭目时方知,方卿见姑的世态炎凉,原在说书人轻重缓急的声调转折里。这般耳赏传统,恰似茶道中的暗香浮动,需得合眼细嗅,方能领略个中真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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