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会戏:旧时宴席上的笑声盛宴
堂会戏:旧时宴席上的笑声盛宴
北京城的老饕们至今记得,清末民初的八大酒楼里总飘着二胡与笑语。食客们啃着焦熘丸子,筷子尖还悬着半块炸三角,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堂前一方红氍毹。这不是寻常的戏园子,而是独属于老北京饭桌上的欢乐记忆——堂会戏。
一、宴席上的戏台
堂会戏的雏形可溯至明代王府家宴。某年元宵,定国公府夜宴宾客,忽命家班在廊下搬演《西厢记》。烛影摇红间,张生隔墙吟诗,崔莺莺临窗垂泪,竟与席间觥筹交错之声交织成趣。自此,这种在宴席间隙献艺的形式不胫而走。
清代八旗子弟尤爱此道,每逢婚丧嫁娶必设饭戏。前门外会贤堂的掌柜曾记录:正午开席,先上四冷荤压桌,此时《连升店》开场。待唱到'三喜临门'时,恰好端上红烧蹄髈。戏文与菜品竟暗合时序,可见编排之巧。
江南盐商的堂会更显奢靡。光绪年间扬州盐商宴请盐政使,特制三丈见方的水榭戏台。席间《牡丹亭》唱至游园惊梦,仆人适时呈上蟹粉狮子头,取梦中得宝之吉兆,宾客无不抚掌称妙。
二、戏中有宴宴中有戏
堂会戏的剧目讲究三笑一叹。《打面缸》里周腊梅智斗县官,衙役们头顶茶碗翻筋斗,常惹得举座喷饭;《老黄请医》庸医诊脉时,忽然从药箱摸出根糖葫芦,正合时令的豌豆黄刚巧上桌。这些即兴穿插的戏包袱,往往比正戏更讨彩头。
名角儿在堂会上格外灵动。荀慧生某次唱《小放牛》,见席间有孩童哭闹,竟临时改词:小大姐打秋千,秋千架上挂糖瓜。顺手从戏装里掏出蜜饯,满堂宾客笑倒一片。这种临场应变的本事,戏园子里可难得一见。
最绝的是《鸿鸾禧》里的吃戏。丑角金松狼吞虎咽真烧饼,嘴角芝麻簌簌落,台下跟着上四喜烧卖。待他噎得直翻白眼时,跑堂的适时递上酸梅汤,戏里戏外浑然一体,至今仍是梨园行津津乐道的绝活。
三、市井中的雅趣
堂会戏的黄金年代,催生了特殊的戏厨行当。西四牌楼的德兴堂专门培训既懂戏文又通庖厨的师傅,能根据戏码安排茶点:唱《贵妃醉酒》必配荔枝膏,演《武松打虎》定上景阳冈酒。某次杨小楼唱《挑滑车》,厨子竟用萝卜雕出四辆战车模型。
这种传统在胡同深处悄然延续。笔者曾拜访南城老宅,九十岁的票友李老爷子说起童年趣事:父亲做寿请堂会,唱《空城计》时,司马懿的令旗其实是烤鸭饼,诸葛亮摇的羽扇是豌豆黄雕的。言罢老人眯起眼,仿佛又嗅到了混着油香的花脸彩墨味。
新世纪之初,某文化公司尝试复原堂会戏。在改造后的粮仓里,观众围坐八仙桌,看《时迁偷鸡》时真有人端上叫花鸡。当演到时迁被烫得跳脚,服务员恰好送来冰镇酸梅汤,古今笑闹声穿越百年,在琉璃盏中轻轻碰撞。
堂会戏的余韵里,藏着中国人特有的处世哲学。再严肃的礼法规矩,也要给烟火气让三分地界;再精致的艺术追求,终要落在百姓的饭碗边上。当戏台上的嬉笑怒骂化作席间的佐餐小菜,方知艺术最本真的滋味,原就藏在市井的炊烟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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