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鞭芦花响千年:解开鞭打芦花的戏曲地理密码
一鞭芦花响千年:解开鞭打芦花的戏曲地理密码
安徽亳州城东三十里,涡河在这里拐了个弯。河岸边的千年古村五马集,每逢农历三月廿八的庙会,总有三五戏班在露天戏台上唱起《鞭打芦花》。粗犷的梆子声里,二十四孝的故事穿越时空,台下看戏的庄稼汉抹着眼泪,仿佛看见了自家屋檐下的柴米油盐。这出流传千年的老戏,正是在这片黄土地上生根发芽,用最朴素的唱腔诉说着中原大地的伦理密码。
一、涡水汤汤孕孝声
五马集的老人至今记得,村北的芦花荡在深秋时节白茫茫一片,恰似戏中闵子骞被后母虐待时的漫天飞絮。考古学家在涡河故道旁发现了北宋时期的民间戏台遗址,青砖缝隙里还嵌着半截竹制的马鞭道具。亳州地方志记载,元代至正年间,当地文人将二十四孝故事改编为杂剧,《芦衣记》便在乡间草台班中传唱开来。
涡河流域的方言里,鞭字发音短促有力,正合剧中闵父挥鞭时的决绝。老艺人演示甩鞭花的绝活时,手腕翻转如涡河旋涡,鞭梢破空之声能震落三丈外的芦花。这种独特的表演程式,与当地麦收时节扬场打麦的劳作节奏如出一辙。亳州博物馆藏的明代戏服上,绣着九重涡纹,暗合九曲黄河万里沙的地理意象。
二、板腔声里见乾坤
亳州梆子的唱腔像极了涡河春汛,时而激越如决堤之水,时而呜咽似暗流回旋。老琴师调试坠胡时,总要先试《鞭打芦花》的悲腔,琴杆上的蟒皮要绷得似鼓面,才能拉出那种撕心裂肺的颤音。剧中闵父发现芦花真相时的三起三落唱法,分明是模仿麦客们挑担上坡时的喘息节奏。
戏班后台的衣箱里,那件缀满芦花的戏服重达八斤,演员穿着它跪唱数九寒天的大段哭腔时,汗珠能把前襟的棉絮浸透。这种以重喻寒的表演手法,源自黄泛区百姓对抗严寒的生活智慧。当闵子骞唱出母在一子寒,母去三子单时,台下总有妇人把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些。
三、草台灯火照人间
五马集的古戏台梁柱上,密密麻麻刻着道光年间戏班的名号。某个风雨剥蚀的角落,同庆班丁酉年连演七日的字迹仍依稀可辨。老辈人说,光绪二十六年大旱,方圆百里的戏班都来唱《鞭打芦花》,祈雨的梆子声惊动了三百里外的商丘城。
亳州乡间至今保留着鞭戏教子的习俗,谁家孩子不孝,族长便请戏班在祠堂前连演三日。2016年非遗普查时,工作人员在五马集发现了民国时期的孝戏契约,羊皮纸上工整写着:立约人若有不孝,甘愿出资请戏三台。这种独特的道德规训方式,让戏曲真正融入了乡土社会的血脉。
夜幕降临时,五马集的戏台又亮起了汽灯。九十岁的老鼓师颤巍巍举起鼓槌,一段急急风打得河水都起了涟漪。台上鞭声再起,台下白发垂髫齐声应和,千年孝道在这方水土间生生不息。当最后一声梆子没入夜色,戏台楹联上的朱漆大字在月光下愈发清晰:离合悲欢演往事,愚贤忠佞认当场。这或许就是民间戏曲最本真的模样——用最朴素的唱念做打,讲述着中国人永恒的精神故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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