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妹的戏腔里,藏着外婆的江南

表妹的戏腔里,藏着外婆的江南

清晨六点,我在老宅二楼的雕花木床上睁开眼。楼下天井传来清亮的戏腔,像沾着晨露的栀子花,穿过吱呀作响的隔扇窗棂飘上来。我知道,这是表妹又在吊嗓子了。

去年暑假第一次听到表妹唱戏,是在外婆的八十大寿上。当这个穿着JK制服的00后突然甩开水袖,在青石板上踩着云步唱起《女驸马》时,全家人都惊得忘了夹菜。舅舅手里的黄酒洒了半盅,表弟举着手机录像的手都在发抖,只有外婆眯着眼打拍子,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泪光。

表妹学的是黄梅戏,这在外婆的家乡安庆本是寻常事。但如今镇上戏校里,二十多个孩子倒有十八九个是爷爷奶奶硬送来的。表妹却不同,她是追着省黄梅戏剧院的流动舞台车,从村口晒谷场追到县剧院,最后硬是磨着舅妈同意她每周坐两小时大巴去市里学戏。

有次我陪她去上早功,见她把手机架在回廊的朱漆柱子上录视频。镜头里的少女褪去平日的嘻哈装扮,蓝印花布头巾包住短发,手腕上的运动手环与银镯子叮当相撞。这叫'隔帘相望'的改良身段,她边比划边解释:师父说老观众嫌我们不够正宗,年轻人又说太老套,总得变通着来。

暑假结束时,表妹在短视频平台有了三万粉丝。她最新一条视频是教网友用黄梅戏腔调唱流行歌曲,背景里外婆坐在竹椅上拣蚕豆,时不时冒出句安庆话的点评。没想到这条视频竟被省剧团的老艺术家转发,评论区里白发苍苍的戏迷和追星女孩吵得不可开交,却都默契地给这个把戏腔唱进电子合成器里的丫头点赞。

前天视频通话时,表妹神秘兮兮地说在排新戏。镜头一晃,我看见她练功服上别着非遗进校园的徽章,身后练功房的镜子里,十几个穿校服的少男少女正在走圆场。窗外玉兰树的影子投在地板上,恍惚间与老宅天井里那株百年桂花树的影子重叠在一起。

楼下戏腔忽然转了个调,变成带着电子鼓点的戏歌混搭。我扒着木窗往下望,见表妹正对着三脚架上的手机边唱边比心,外婆坐在藤椅上笑得前仰后合,手里的蒲扇和腕间的智能手表在晨光里一起晃啊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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