唱不尽人间别离苦——戏曲里那些令人断肠的送别词

唱不尽人间别离苦——戏曲里那些令人断肠的送别词

江南梅雨时节，苏州评弹艺人怀抱三弦，唱起《白蛇传》中断桥一折，台下老观众掏出帕子拭泪。戏曲舞台上，一桌二椅间演绎着千年悲欢，那些浸透血泪的分别词，在锣鼓丝竹声中生生戳中人心最柔软的角落。

一、长亭外古道边：生离之痛

元杂剧《西厢记》长亭送别一折，崔莺莺在秋风里唱道：碧云天，黄花地，西风紧，北雁南飞。晓来谁染霜林醉？总是离人泪。王实甫用28个叠字如珠落玉盘，将离愁别绪化作漫天飞舞的秋色。张生赴京赶考，这一别可能永隔云泥，崔莺莺的罗裙上浸透的不仅是晨露，更是揉碎了的痴心。

昆曲《牡丹亭》中的杜丽娘，在生命最后一刻对春香说：这梅树底下，葬我骸骨可也。汤显祖笔下的生离死别，连春日的游园都染上血色。杜丽娘将贴身汗衫赠与柳梦梅时，绣帕上那枝并蒂莲，开成了阴阳两界最凄美的信物。

越剧《梁祝》十八相送的路程，祝英台借井中双影、河中白鹅暗示情意，梁山伯却始终不解风情。当祝英台最终说出我家有个小九妹，那欲语还休的婉转，道尽了封建礼教下想说不能说的锥心之痛。

二、黄泉碧落两处：死别之恸

京剧《霸王别姬》中，虞姬为解项羽后顾之忧，拔剑自刎前唱道：汉兵已略地，四面楚歌声。君王意气尽，贱妾何聊生。梅兰芳设计的剑舞，每一个转身都带着赴死的决绝。那柄鸳鸯剑寒光闪过，斩断了儿女情长，却斩不断历史长河里的声声叹息。

昆曲《长生殿》埋玉一折，杨玉环接过白绫时唱：百年离别在须臾，一代红颜为君尽。洪昇用渔阳鼙鼓的急促鼓点，衬托出马嵬坡前帝王夫妻的生离死别。当六军不发，往日七月七日长生殿的誓言，终究化作佛堂前的一缕青烟。

秦腔《周仁回府》里，胡秀英为保丈夫周全饮下毒酒，临终前将发簪折断：这支簪儿分两段，一段随我去黄泉。粗犷的梆子声中，西北女子以最刚烈的方式，在忠义与爱情间刻下血色抉择。

三、情未了缘未尽：暂别之思

黄梅戏《天仙配》中，董永与七仙女槐荫分别时唱：来年春暖花开日，槐荫树下把子交。严凤英的唱腔如清泉出谷，将被迫分离的苦涩化作对重逢的期盼。老槐树开口作媒时的诙谐，反衬出天人永隔的残酷真相。

粤剧《帝女花》香夭一折，长平公主与周世显在含樟树下共饮砒霜，唱出落花满天蔽月光的绝命词。任剑辉、白雪仙的演绎，让殉情不再是惨烈的结局，而是凤凰涅槃般的永恒相守。

评剧《花为媒》张五可隔墙对花自叹：玫瑰花开颜色鲜，梨花赛雪满栏杆。新凤霞的疙瘩腔婉转俏皮，少女怀春的娇羞与对指腹为婚的不满，在赏花词里暗藏机锋，为后来的花园相会埋下伏笔。

戏台上一声摆驾，幕布后藏着多少未说完的衷肠。从元杂剧到地方戏，那些浸透血泪的分别词，不仅是文学艺术的瑰宝，更是中国人情感表达的密码。当鼓板再响，我们依然会在晓来谁染霜林醉的唱词里，触摸到祖先们相同的心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