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年,我们追着父亲听的戏
那些年,我们追着父亲听的戏
夜幕初垂,胡同口的槐树下又传来熟悉的二胡声。老张头弓着背,手里攥着发亮的紫砂壶,摇头晃脑地哼着孤王我坐江山非容易。隔壁王叔端着茶缸踱过来,两人眼神一对,不约而同笑出了声——这出《打金枝》,他们跟着父辈听了半辈子。
一、记忆深处的梆子声
北方小城的冬天总带着煤烟味儿,可父亲那件褪色的军大衣上,永远沾着剧场里的瓜子壳香。每到周末,他总要揣着印有红双喜的铁皮烟盒,牵着我挤进人声鼎沸的工人文化宫。台上老生开腔的瞬间,台下此起彼伏的好!声能把屋顶掀翻。那时我才知道,原来父亲也会手舞足蹈,会跟着《徐策跑城》里的老丞相一起甩髯口。
后台化着半面妆的演员冲我们点头,父亲忙不迭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。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《四郎探母》的唱词,某年某月某日,他在市剧团拜师学艺的记录还夹着张黑白剧照。照片里的年轻人蟒袍玉带,眼神明亮得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总皱着眉头的钳工。
二、戏文里的父亲们
晋剧《芦花》里,闵德仁举着荆条的手终究没落下。当继母李桂花抱着芦花絮的棉衣发抖时,台下总有啜泣声。父亲常说这出戏该让全中国的后妈看看,却在我淘气时模仿闵老爷子的语气:竖子不可教也!转身又偷偷往我兜里塞山楂片。
梆子戏《三娘教子》演到王春娥灯下织布,父亲总会摘下眼镜擦拭。他说这让他想起三年自然灾害时,奶奶在煤油灯下补衣裳的样子。后来我才懂,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里,藏着一代代父亲说不出口的期待与愧疚。
三、流转的戏台人生
去年重阳节,社区戏台搭在了新建的购物中心前。LED屏上滚动着二维码,可当锣鼓点响起,捧着保温杯的老人们依然会跟着《赵氏孤儿》的韵脚打拍子。穿汉服的姑娘举着手机直播,弹幕里飘过求戏词翻译,就像当年我拽着父亲衣角问介板是啥意思。
父亲现在常对着电视里的《中国戏曲大会》较真:这个老生倒仓倒得厉害,不如我们那会儿......可当五岁的小孙女奶声奶气学唱苏三离了洪洞县,他立刻笑成朵菊花,忙不迭翻出珍藏的檀板。梆子声穿越三代人,在贴着卡通贴纸的琵琶上敲出新的节奏。
街角音像店的招牌早已换成网红奶茶,但每到黄昏,广场西侧总飘来断断续续的胡琴声。穿AJ的男孩驻足听了会《空城计》,突然掏出手机:爸,你上次说的那出《文昭关》,是不是伍子胥一夜白头那个?暮色中,他的白T恤染上晚霞,恍若当年父亲戏服上的蟒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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