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唱千金谁人得宝？——聚宝盆在戏曲中的百般面孔

一唱千金谁人得宝？——聚宝盆在戏曲中的百般面孔

民国初年，天津卫的茶园里总飘着段子：沈万三的聚宝盆，养活了半个梨园人。这看似戏谑的俚语，却道出了戏曲界对聚宝盆题材的特殊情结。自明末清初至今，这个传说中能生财的宝物，在戏曲舞台上竟幻化出千般模样，牵动着历代名角的命运沉浮。

一、南腔北调里的聚宝盆

在苏州评弹的丝竹声中，聚宝盆是吴侬软语里的金玉良缘。清同治年间，评弹皇帝马如飞手执三弦，将沈万三得宝的传说唱得婉转旖旎。他独创的马调在《聚宝盆》里融入江南小调，当唱到夜半忽闻盆中响，白银如泉涌华堂时，手指在弦上轻轻一划，满堂茶客仿佛听见了银钱叮当。

北方的梆子戏班却另辟蹊径。光绪二十三年，河北梆子名角田际云在《聚宝盆传奇》里扮作落魄书生，一袭青衫在台上连翻十八个筋斗，将得宝时的癫狂演绎得淋漓尽致。他独创的摔盆身段，在盆碎财散的瞬间，水袖翻飞如雪片纷扬，把人生无常唱得惊心动魄。

二、名角与宝盆的生死缘

民国十八年，梅兰芳在上海天蟾剧院首演新编《聚宝盆》。这位旦角宗师摒弃传统金盆造型，特制白玉盆镶嵌夜明珠。当唱到宝盆映月生辉光时，戏园突然灭灯，只见台上玉盆幽光流转，恍若明月入怀。这般巧思，引得沪上名流争相订座，票价炒到三十块大洋。

在川剧变脸王张德成的戏本里，聚宝盆成了善恶试金石。他设计的盆中变脸绝技，当财主贪心伸手探盆时，脸谱瞬间由红转黑，配合着哎呀呀，这盆儿烫手的帮腔，把利欲熏心之态刻画得入木三分。每次演至此，台下总有老者摇头叹息：这哪是变脸，分明在照镜子哟。

三、戏台之外的聚宝玄机

京城老票友至今记得，富连成科班出科的聚宝盆戏别有洞天。师傅教戏时总说：你们且记着，真正的聚宝盆不在台上，在台下观众的叫好声里。当年叶盛章演沈万三，故意在得宝时错步踉跄，待观众惊呼时却稳稳接住坠落的铜盆，这手失而复得的绝活，比直白炫技更扣人心弦。

岭南粤剧名伶红线女另辟蹊径，她在《宝盆奇缘》里将聚宝盆化作爱情信物。当唱到金盆盛满相思泪时，特意改良传统凤冠，在额前缀满水晶珠帘。灯光下珠泪盈盈，与手中金盆交相辉映，把商女情愁唱得百转千回。这般匠心，让老戏迷感叹：这才是真正的点石成金。

从江南到塞北，聚宝盆在戏曲长河里流转六百年，每个时代的名角都在盆中映照出世道人心。当戏台帷幕落下，那些金声玉振的唱腔里，何尝不是在演绎着另一个永恒的寓言——真正的聚宝盆，永远在艺人呕心沥血的创造中，在观众会心一笑的共鸣里。这或许就是戏曲行当代代相传的生财之道：以艺为盆，以心聚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