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曲:苏州园林深处的那缕水磨腔
昆曲:苏州园林深处的那缕水磨腔
斜阳西沉,苏州网师园的竹影在粉墙上摇曳。转过一扇冰裂纹花窗,忽闻一缕清音自水榭飘来,似春蚕吐丝,缠绵不绝。这便是被老苏州人唤作水磨腔的昆曲,六百年光阴在咿呀声里酿成了江南最醇厚的一坛酒。
一、吴侬软语化戏文
嘉靖年间的虎丘山千人石上,每逢中秋必有盛事。文人雅士与贩夫走卒同聚于此,只为听一曲《浣纱记》。梁辰鱼将魏良辅改良后的昆山腔填入戏文,吴语特有的糯米腔在姑苏城的水巷间生根发芽。明代文人潘之恒曾记载,唱至动情处,听者潜然涕下,虽市井小儿亦知屏息。
这种以苏州官话为基础的唱腔,讲究声则平上去入之婉协,字则头腹尾音之毕匀。老艺人传下口诀:逢入必断,平声拖长,一个月字能化作三弯九转,恰似拙政园曲廊的回环。当《牡丹亭》里杜丽娘唱起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每个字都像沾着露水的海棠花瓣,轻轻落在听者心尖。
二、水墨工笔入戏台
沧浪亭的漏窗将阳光筛成碎金,投射在昆曲演员的水袖上。十指纤纤作兰花状,眼波流转间,杜丽娘梦回莺啭的春愁便有了形状。昆曲身段讲究无动不舞,一个开门动作要分解为七步:凝神、侧耳、提裙、移步、扶门、推闩、展颜,恰似沈周笔下的写意人物活了。
明代戏服收藏家项元汴在《蕉窗九录》中记载,当时一套正旦行头需用苏绣十八种针法。如今苏州戏曲博物馆里,仍可见到用真金线盘出卍字纹的蟒袍,在幽暗展厅中泛着微光,恍若《长生殿》里杨玉环霓裳羽衣的残影。
三、石湖烟雨续弦歌
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平江路,还能遇见摇着蒲扇唱《玉簪记》的老茶客。随着现代化浪潮席卷,昆曲一度只剩十二楼前生碧草的寂寥。200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昆曲为首批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,这株古梅终于迎来第二春。
苏州昆剧院新排的《浮生六记》,将沈复与芸娘的故事搬上舞台。年轻演员们在水乡古镇实景演出,月光洒在退思园的九曲回廊上,观众随着剧中人移步换景,分不清戏里戏外。老戏迷发现,新编戏中融入了评弹的琵琶声,像一尾锦鲤搅活了六百年的池塘春水。
夜幕低垂,山塘街的灯笼次第亮起。戏台前的青石板上,耄耋老者与垂髫小儿同坐,听笛声引出一折《游园惊梦》。吴语咿呀穿过马头墙,惊起夜鹭掠过平江河,翅尖沾着明朝的月光。这缕游丝般的水磨腔,仍在续写着属于苏州的传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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