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的戏匣子:那些被时光浸染的婉转调门
外婆的戏匣子:那些被时光浸染的婉转调门
后院的槐花簌簌飘落时,总能听见外婆的收音机里传来咿咿呀呀的调子。老藤椅的竹节在唱腔里吱呀作响,她总说那是梆子板眼的回音。那时我不懂,为什么碎花围裙上沾着面粉的外婆,一开腔就能变成画本里的崔莺莺。
外婆的戏文是从红木衣箱里掏出来的。褪色的缎面戏服压着本泛黄的曲谱,扉页上的墨字洇着雨水痕迹,却仍能辨出锁麟囊三个字。她总说这是当年在县剧团跑龙套时攒下的宝贝,说着便抖开那件藕荷色褶子,水袖轻扬间,仿佛时光倒流三十年。我这才知道,原来外婆也会踩着云步,在八仙桌围成的戏台上唱《牡丹亭》的游园惊梦。
夏天的竹床成了临时戏台。外婆摇着蒲扇教我认生旦净末丑,用麦秆在泥地上画脸谱的纹样。她说青衣的兰花指要像新摘的栀子花苞,老生的髯口要甩出岁月的沧桑。最难忘的是腊月里,她将《天仙配》的唱词揉进糯米团,七仙女下凡的故事随着蒸汽在厨房氤氲,董永与仙女的悲欢都化作了灶膛里噼啪作响的柴火。
前年整理老屋,在樟木箱底翻出盘老磁带。按下播放键的瞬间,沙沙的电流声里突然跃出外婆清亮的唱腔:原来姹紫嫣红开遍...窗外的雨丝斜斜地织着,恍惚看见年轻的外婆在县剧院的红氍毹上甩着水袖,而台下那个托腮听戏的小女孩,已然鬓角染霜。
如今走过修缮一新的老戏楼,总忍不住驻足。飞檐下的铜铃在风里叮当,仿佛听见外婆在说:这出《玉簪记》的板眼,要像檐角滴落的雨水,断而不断。那些被她唱进光阴里的曲牌,终究在某个晨昏,成了血脉里流淌的韵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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