梆子声里的烟火人间——河南戏班子的活法儿

梆子声里的烟火人间——河南戏班子的活法儿

（本文以豫剧演员李凤英的视角展开叙述）

天还没擦亮，开封大相国寺后头的老戏楼就传出踢腿声。李凤英对着斑驳的镜子勾脸，镜框上还别着去年庙会时观众送的绒花。这方丈见方的后台，堆着褪色的蟒袍，浸着汗碱的水纱，还有那副从师娘手里传下来的铜头面，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。

凤英姐，王庄的秧歌队来抢台啦！小徒弟慌慌张张掀帘子。李凤英噗嗤笑了，把最后一笔油彩细细描完：让他们先闹腾，咱豫剧的腔是黄河水泡出来的，抢不走。话音未落，梆子声已破空而起，惊飞檐角铜铃上的麻雀。七十二岁的老琴师赵瞎子把弦子拉得震天响，仿佛要把开封城八百年的沧桑都揉进这把坠胡里。

台前早挤满了人。卖水煎包的张婶抱着孙子蹲在条凳上，油纸伞摊主老周把家什往墙根一摞就钻进人群。李凤英踩着碎步上场，大红披风扫过台前香炉，青烟袅袅里甩出水袖，正应了那句一嗓震碎三更月，两袖扫开万里云。台下叫好声混着芝麻烧饼的香气，在晨雾里酿成热腾腾的人间烟火。

晌午戏散，李凤英卸了妆往家走。巷口卖糖人的老马递来支凤凰：昨儿个刘家媳妇生了大胖小子，指名要您去唱《五世请缨》。话音未落，手机又响，是社区要她们去敬老院义演。拐进小院，晾衣绳上飘着戏服，墙根儿码着练功的砖——这都是她给聋哑徒弟小梅备的。十年前在火车站捡到的弃婴，如今能把《花木兰》的刀马旦耍得虎虎生风。

暮色四合时，戏楼又亮起灯。李凤英望着台下嗑瓜子的大爷、刷手机的姑娘、骑在父亲肩头的娃娃，忽然想起师父临终的话：咱唱戏的不是角儿，是乡亲们碗里的热汤面。梆子声再起，她甩开云手，把刘大哥讲话理太偏唱得百转千回。月光爬上飞檐，戏楼像艘满载欢笑的船，在千年古城里悠悠地漂。

（注：文中出现的《五世请缨》《花木兰》均为豫剧经典剧目，刘大哥讲话理太偏是《花木兰》经典唱段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