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南戏台子上的百味人生

河南戏台子上的百味人生

中岳庙会的戏台子总是搭得高高的,台前乌压压坐满看客。梆子声一起,穿蓝布衫的老汉眯着眼摇头晃脑,穿红袄的媳妇跟着哼唱,连蹲在石狮子旁的娃娃都举着糖葫芦学起甩水袖。这片黄土地上,戏曲不是阳春白雪,而是渗进百姓骨子里的家常饭。

一、梆子声里的烟火气

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——这声唱腔能从洛阳城头传到太行山脚。豫剧的梆子腔最懂河南人的脾性,铜器班敲出的节奏像黄河水奔涌,老生唱段里的哭腔能揉碎人心。开封相国寺的老票友说:听豫剧就像吃烩面,汤要浓,味要重,唱到悲处得把人心揪出水来。

曲剧的调子就温柔得多。洛阳老城茶馆里,坠胡弦子一响,三弦伴着大调曲子,把《陈三两》《风雪配》里的家长里短唱得百转千回。艺人们踩着高跷唱曲剧,姑娘们甩着绣帕对唱,倒像是把市井生活搬上了戏台。

越调戏班走村串乡,最擅长袍带戏。申凤梅的诸葛亮羽扇轻摇,一句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,能把三国风云唱成田间地头的故事。老艺人们说:越调是活着的《三国》,要唱出将相骨气,也得透着泥土香。

二、眉眼间的千年传承

豫剧名角的水袖功夫能甩出八尺长,一抖一收间藏着三十六个身段。看常香玉演《花木兰》,左手挽剑花,右手甩水袖,英气里带着女儿家的柔肠。老戏迷常说:豫剧的魂在腰腿功,常派的水袖能甩出黄河浪。

髯口戏最见功夫。老生抖须时,白须如瀑垂落,黑须似墨翻飞,紫须若云霞流转。《程婴救孤》里,程婴抖着白须唱十六年,每根须子都在诉说光阴。后台师傅说:一副好髯口要养三年,演员的丹田气要练十年。

脸谱里藏着密码。红脸的关公要勾凤眼,黑脸的包拯额间画月牙,白脸的曹操眼角带奸纹。巩义老画师调色用石青、朱砂,画一笔得念三遍口诀。孩子们趴在戏箱上看画脸,总想摸那金粉勾的虎纹。

三、老腔新韵唱古今

老艺人的绝活正在消逝。新密有位鼓师能同时敲梆子、打边鼓、踩脚锣,如今却找不到传人。但年轻人在抖音唱豫剧选段,把《朝阳沟》改编成说唱,倒让00后跟着学亲家母你坐下。洛阳戏曲学校的老教授又喜又愁:老调子穿上了新衣裳,不知算不算忘本?

现代戏在传统中破茧。《焦裕禄》用豫剧唱腔演绎当代楷模,《重渡沟》让山水实景成了天然舞台。新编历史剧《程婴救孤》进京演出时,谢幕七次观众仍不肯散。有位老观众抹着泪说:这戏里有咱河南人的硬骨头。

戏台下的传承更动人。郑州人民公园的戏迷角,退休工人带着孙辈唱《穆桂英挂帅》;开封夜市里,卖胡辣汤的老板哼着《打金枝》;就连少林寺的武僧练功时,也常来段豫剧提神。戏曲像黄河水,流经之处自然生出新支流。

暮色里的戏台亮起汽灯,琴师调弦,旦角对镜贴花黄。台下嗑瓜子的声音渐渐停了,梆子声又起,戏里的人生在锣鼓点中继续上演。这些在田间地头传唱了三百年的调子,早已不是简单的娱乐,而是中原大地的精神胎记,是河南人说不尽道不完的岁月长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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