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锣吉庆：中国戏曲里那些讲究的头场戏

开锣吉庆：中国戏曲里那些讲究的头场戏

台前红幔徐徐展开，三通锣鼓次第响起，戏楼里骤然静了下来。老戏迷们都知道，这阵锣鼓声里藏着戏班子的门道：头通鼓是聚客，二通鼓是候场，待得三通鼓毕，头场戏便要开演了。在中国戏曲的江湖里，这头场戏的讲究，可比现在的电影开场广告讲究得多。

一、梨园规矩里的开锣玄机

早年间戏班赶场，后台的戏箱要按三箱四桌的规矩码放。最显眼处必定摆着头场戏的行头，这些行头专为吉庆剧目准备，金线绣的龙凤在樟木箱里都泛着光。班主每日开箱必要先拜老郎神，那尊红脸白袍的梨园祖师像前，三炷清香里藏着对头场戏的敬畏。

民国年间的《梨园旧话》记载，某次名角谭鑫培误穿了头场戏的蟒袍唱《空城计》，下场后硬是被班主罚跪了半炷香时辰。原来这身绣金蟒袍专为《天官赐福》准备，穿错行头破了戏班的规矩，比忘词走板还要严重三分。

二、南北戏台的不同彩头

京城戏园子里的头场戏，讲究的是三出吉庆。光绪年间的广和楼戏单上，《跳加官》《天官赐福》《八百八年》这三折吉庆戏永远排在头里。特别是《跳加官》，那七尺长的天官赐福条幅展开时，戏园子东家必要往台上抛红包，铜钱落在台板上的脆响，比什么喝彩声都悦耳。

江南水乡的草台班子另有一番风情。绍兴戏班开锣必演《五子登科》，五个扎冲天辫的娃娃在台上翻筋斗，班主捧着笸箩绕场收赏钱。有年梅雨季节在乌镇唱庙会，连演十八天《五子登科》，硬是让班子里五个武生累得见了红绸子就腿软。

川剧班子的打闹台最是热闹，《玉祖寿》里要变十二次脸，财神赵公明出场时，金元宝道具里真能倒出糖块来。某年成都花会上，变脸师傅手滑把糖块撒进了乐池，鼓师老刘头愣是含着糖敲完了全本《白蛇传》。

三、头场戏里的生存智慧

光绪二十六年，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。四大徽班在通州码头唱露天戏，开场照例是《八百八年》。班主临时改词，把风调雨顺唱成刀枪入库，台下逃难的百姓哭成一片。这出即兴改编的吉庆戏，竟成了那个秋天最动人的绝唱。

当代福建莆仙戏传承人陈文忠说过件趣事：某次下乡演出，头场《蟠桃会》才唱到王母娘娘摆宴，暴雨突至。老艺人们不慌不忙，把戏词改成东海龙王来祝寿，顺势转入《八仙过海》的戏码。台下观众披着雨衣叫好，竟无人离场。

长安大戏院的老经理回忆，建国初梅兰芳在此演出，头场《麻姑献寿》演罢，工作人员捡到三根金条。后来才知是某位南洋侨商，按旧时规矩给头场戏的添彩。这事成了梨园行当最后的风雅注脚。

幕起幕落间，那些精心设计的头场戏，既是戏班子安身立命的门面，更是中国人对吉庆的永恒期盼。当现代剧场用电子屏幕取代了守旧，用节目单替代了戏折子，那些消失的开锣吉庆戏，倒成了丈量传统的一把尺子。下次进剧场时，不妨留心听听开场锣鼓——那里面藏着的，是整整一部活的戏曲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