鼓板一响天下白:那些被遗忘的说书先生

鼓板一响天下白:那些被遗忘的说书先生

在豫北乡间的古戏台上,七十三岁的张老汉将梨花板往条案上一扣,三弦声起,满场嗑瓜子的声响瞬间消失。这是中原腹地最后的说书人,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——说书先儿。

这个行当的称谓比想象中更为讲究。在京畿要地,人们称他们为鼓书艺人;到了津门卫嘴子的地界,得叫唱大鼓的;而在胶东半岛的渔村,老辈人还固执地喊着说书先生。这些差异化的称谓,暗藏着曲艺江湖的百年密码。

燕赵之地的鼓书讲究字正腔圆,艺人要能说会唱。老北京天桥的鼓书艺人往往身兼数职,左手持简板击节,右手执鼓楗敲打书鼓,嘴里唱着《战长沙》,脚下还要踩着节拍。这般功夫,非十年八载不能出师,故而被尊为先生。

津门卫的大鼓则另有一番风流。清末民初,卫派大鼓在茶馆酒肆间兴起,艺人以绰约风姿著称。当时名噪一时的女鼓书家,梳着时兴的元宝髻,穿滚边绣花旗袍,檀板轻摇间眼波流转,被票友们戏称为鼓界西施。这份风雅,恰是津门商埠文化的鲜活注脚。

在豫鲁交界的黄泛区,说书先儿背负着更沉重的使命。1942年大饥荒时,说书艺人王德明带着徒弟走村串巷,用坠子书《包公案》换得乡亲们半碗杂粮。这些行走在灾荒年代的艺人,既是民间故事的传播者,更是苦难岁月的见证人。他们腰间系着的红绸带,在黄沙漫天的乡间小路上格外醒目。

新世纪之初,我在皖北采风时偶遇最后一代说书先儿。七十八岁的李金斗老人背着褪色的蓝布包袱,包袱里装着磨得发亮的月牙板。他说现在年轻人都不愿学这个,电视匣子里啥都有。但每逢正月十五,总有三五个老票友凑份子请他唱段《隋唐演义》。月光下,沙哑的唱腔混着旱烟味儿飘向星空,恍如隔世。

这些散落在民间的称谓,恰似一面面棱镜,折射出传统曲艺在不同时空的生存状态。当我们在短视频平台刷到年轻女孩用电子乐改编大鼓书时,或许该记得,那些曾被称为先生先儿艺人的说书人,用半生坚守撑起了民间文化的脊梁。鼓板声远,余韵犹在,这或许就是文明传承最动人的模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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