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曲舞台上的角儿：他们到底该被称作什么？

戏曲舞台上的角儿：他们到底该被称作什么？

在长安大戏院的后台，年过七旬的京剧琴师王师傅正为年轻演员勾画脸谱。油彩在笔尖流淌时，他常念叨：从前我们这行当，角儿就是角儿，现在倒好，都成了'歌手'......这番感慨道出了当代戏曲界的一个困惑：那些在戏曲舞台上吟唱的人，到底该被称作什么？

一、梨园行里的角儿

旧时戏班子里，对演员的称谓藏着大学问。能独挑大梁的称头牌，能唱全本的叫大轴，能反串多个行当的是戏包袱。梅兰芳初登台时被称为梅郎，程砚秋因唱腔清丽被唤作秋声，这些雅号都是观众对演员艺术造诣的最高礼赞。

在昆曲界，至今保留着传字辈继字辈的师承称谓。已故昆曲大师张继青的艺名中继字，正是承袭自传字辈恩师姚传芗。这种命名方式如同武林门派，昭示着戏曲艺术代代相传的血脉。

名角儿们还有专属的封箱戏传统。每年岁末最后一场演出后，角儿们要将戏服郑重封箱，这个仪式承载着对艺术的敬畏。2019年北京京剧院封箱演出时，迟小秋将程派水袖收入樟木箱的瞬间，戏迷们自发唱起了《锁麟囊》选段。

二、当传统遇见现代

电视戏曲晚会的出现改变了行业生态。豫剧演员小香玉在1996年春晚的《花木兰》选段，让戏曲歌手这个新称谓不胫而走。这种跨界带来的不仅是称谓变化，表演形式也在革新——交响乐伴奏的京剧《大唐贵妃》，3D全息技术呈现的越剧《梁祝》，都在重塑戏曲的呈现方式。

年轻观众更熟悉的或许是戏曲网红。95后京剧演员郭霄汉在抖音用戏腔翻唱流行歌曲，单条视频获赞超200万。这种创新引发争议：老戏迷批评丢了魂儿，年轻人却通过这种形式走进了剧场。

称谓之争背后是艺术本体的思考。京剧表演艺术家王珮瑜说：叫演员还是歌手不重要，关键要守住戏曲的'核'。她在《跨界歌王》中演绎的京剧版《贝加尔湖畔》，正是传统与现代的巧妙平衡。

三、称谓背后的文化密码

生旦净末丑不仅是行当划分，更暗含社会隐喻。老生代表忠正，花脸象征刚直，小生演绎风流，每个行当都是传统文化的人格化投射。当观众为于魁智的杨派老生喝彩时，本质上是在致敬忠肝义胆的精神图腾。

在江南水乡的草台班子里，至今保留着踏戏传统。新角儿首演前要赤脚踏过前辈演出的戏台，寓意艺术传承要接地气。这种充满泥土气息的仪式，恰是机械复制时代难能可贵的文化基因。

面对西方音乐剧的冲击，戏曲界正在探索新路径。上海昆剧团打造的园林版《牡丹亭》，演员在豫园实景中移步换景，观众跟随杜丽娘游园惊梦。这种沉浸式演出既保持了昆曲的写意美学，又创造了新的观演关系。

站在长安大戏院的朱漆大门前，电子屏上滚动着青年戏曲演员专场的预告。那些在台上吟唱的身影，或许不必纠结于歌手还是角儿的称谓。当年轻观众为一段西皮流水鼓掌，当海外游子在异国他乡哼起苏三离了洪洞县，戏曲艺术早已超越了名称的桎梏，在时代长河中流淌出新的韵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