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宫与戏:那些水袖轻扬的时光

本宫与戏:那些水袖轻扬的时光

玉兰花开得正好,我坐在窗边整理戏服箱,手指抚过素缎云肩上的珍珠流苏,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第一次登台唱《游园惊梦》的光景。后台的铜镜里映着花旦的妆容,眼尾一抹桃红直扫入鬓角,像极了宣纸上洇开的朱砂。

一、戏台初遇

那年在江南外婆家避暑,老宅后院的戏台荒废多年。我总爱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,在空荡荡的台子上转圈。直到某个雨夜,留声机里飘出程砚秋的《锁麟囊》,春秋亭外风雨暴的唱腔裹着雨丝钻进耳朵,从此便像着了魔。

记得第一次完整看完《牡丹亭》是在长安大戏院。杜丽娘的水袖抛起三丈白练,我数着座中十二盏宫灯明明灭灭,竟分不清戏里戏外。散场时发现罗裙上洇着泪渍,倒比台上的油彩更鲜艳三分。

二、粉墨春秋

学《贵妃醉酒》的卧鱼动作时,日日对着院里的海棠树练身段。青石砖硌得膝盖发青,却始终不得梅派风韵。直到某日先生在我腰间系上鹅黄丝绦,说:杨妃不是垂泪人,她醉的是大唐气象。这才悟得那眼波流转间的苍凉。

收藏的戏本子里,最珍爱民国手抄的《长生殿》。泛黄的宣纸上,工尺谱旁批着此处气要沉,声如裂帛。某页夹着褪色的剪报,记载着梅兰芳1935年在莫斯科的演出,铅字间依稀能听见当年的叫好声。

三、梨园情长

前岁在苏州网师园听评弹,老艺人三弦轻拨,唱段《莺莺操琴》惊落满池荷花。忽觉百年光影不过戏台方寸,张生与崔莺莺仍在回廊转角处眉眼传情。曲终时茶已凉透,掌心却攥着枚不知何时接住的柳叶。

排演新编戏《长恨歌》时,特意寻来唐代双陆棋谱。马嵬坡那场戏,杨玉环抛出的不只是白绫,还有副残缺的棋盘。当霓裳羽衣化作漫天纸钱,台下有位老者用湘剧腔调喊了声好,刹那间古今戏台竟通了魂灵。

如今再扮杜丽娘,对镜描眉时总要停笔片刻。戏箱最底层收着少年时的绣鞋,金线牡丹仍开得灼灼。戏谚云台上一分钟,可这分钟里盛着的,何尝不是千年月光?昨夜梦见自己变成《南柯记》里的槐蚁,在戏文褶皱里寻了整夜的归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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