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音里的倔强:从笨萝卜看民间小戏的生存之道

乡音里的倔强:从笨萝卜看民间小戏的生存之道

在皖北平原的某个村落,老戏台上总挂着一块褪了色的红布帘子。当三弦与梆子的声响穿透薄雾,那个被乡邻们戏称为笨萝卜的身影就会踩着锣鼓点登场。他唱了三十多年戏,却始终说不清自己唱的是泗州戏还是坠子戏,就像地里长出的萝卜,带着泥土气,却倔强得可爱。

一、泥土里长出的戏

笨萝卜本名罗保田,年轻时在县剧团跑龙套,总被师傅骂笨得像块冻萝卜。下岗回乡后,他带着几个老伙计在十里八乡唱草台戏。他们的行头是赶集扯的粗布缝的,头面用锡箔纸贴的金光闪闪,演《王二姐思夫》时,二姐的绣楼用两把条凳架块门板就搭成了。

这种土得掉渣的表演,却暗合了民间戏曲的生存智慧。他们唱的是拉魂腔,用皖北方言夹杂着河南梆子的调门,唱词现编现演。农闲时唱《休丁香》劝人向善,庙会时演《打干棒》插科打诨。有次唱到半截下雨,台下的蓑衣斗笠突然都成了道具,观众在雨中笑骂:笨萝卜又加戏!

二、戏箱里的传家宝

罗家戏箱最底层压着本毛边纸钉的戏本,字迹模糊得像蚯蚓爬。这是老班主临终传给他的《樊梨花征西》,用朱笔圈着此处可加莲花落。每逢正月十五唱全本,笨萝卜总要往樊梨花守寒江关的戏里,加段自编的数来宝:雪花飘啊北风嚎,守城好比蒸年糕,火候不到揭锅早,一锅馒头变粘糕......

这种即兴创作正是民间小戏的活态传承。他们不像专业院团守着固定唱腔,而是把地方曲艺、民歌小调都揉进戏里。有年县文化馆来录像,专家们争论这算不算正宗的泗州戏,笨萝卜蹲在台沿抽旱烟:管他泗州、宿州,能留住乡亲不散场就是好戏。

三、守望者的倔强

2018年冬,戏班只剩三个老头能登台。笨萝卜把在外打工的儿子叫回来学戏,年轻人刚开口唱《拾棉花》,就被他拿烟袋锅敲腿肚子:唱戏要像种地,脚底板得扎进土里!现在他的抖音账号有2万粉丝,直播时总能看到他举着手机满场跑,让网友看草台班子怎么用化肥袋改戏服。

这种固执的坚守,恰似戏曲发展长河中的暗流。当大剧种在追求声光电时,民间戏班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着戏曲的根。他们或许唱不准工尺谱,但那些带着方言韵味的帮腔,那些临时抓哏的插科打诨,恰恰保存着中国传统戏曲最本真的模样。

幕落时分,笨萝卜总爱蹲在卸了妆的戏箱上吧嗒旱烟。远处有高铁呼啸而过,戏台旁的歪脖子柳树上,蝉还在声嘶力竭地叫着。这个被时代甩在身后的老艺人,就像他总唱的樊梨花,守着寒江关,守着即将消失的曲调,在暮色里站成一座倔强的剪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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