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节传统戏曲:藏在乌蒙山间的千年绝唱

毕节传统戏曲:藏在乌蒙山间的千年绝唱

乌蒙山腹地的毕节,群山环抱间流淌着二十多个民族的文化血脉。这片土地上,每逢节庆,总能在寨门古树下、晒谷场边,邂逅那些传唱了千百年的古老戏曲。它们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,而是活着的文化基因,在代代传承中诉说着黔西北的故事。

一、傩戏:戴着面具对话神灵

在毕节金沙的傩戏班子里,八十二岁的陈老司公仍坚持用古法制作傩面。桃木刻就的面具要经开光仪式,朱砂点睛的刹那,原本呆板的木雕突然有了摄人魂魄的灵性。金沙傩戏的三鞭三铧绝技令人屏息——赤脚踩过烧红的铁犁,钢鞭抽打脊背却不见血痕,这种震撼的表演形式,实则是远古巫傩文化的活化石。

织金穿青人的庆坛戏别具一格。正月初九的上九会上,头戴五显神面的掌坛师,手持师刀令牌,在八仙桌叠起的金山上禹步踏斗。唱腔里夹杂着穿青土话的咒语,讲述着这个未识别民族独有的创世神话。最奇特的要数傩戏娘子,男扮女装的旦角踩着三十公分的高跷,却能轻盈地完成犀牛望月的高难度动作。

二、彝族古戏:火塘边的史诗传唱

威宁板底乡的彝族村寨里,九十岁的阿普布摩还能完整唱诵《撮泰吉》。这部被称为戏剧活化石的祭祀剧,在每年农历正月初三至十五的扫火星仪式中上演。演员们用白布带缠身象征裸体,戴上面具后突然变得步履蹒跚,用吸气发声的方式模拟远古先民的声音。当阿布摩(老爷爷)拄着拐杖绕场三周,仿佛穿越时空看见彝族先民迁徙的苍茫身影。

赫章珠市乡的《铃铛舞》戏班至今保留着用羊皮鼓伴奏的传统。舞者手腕脚踝系着铜铃,旋转时铃声如雨,讲述着彝族英雄支格阿鲁降服恶龙的故事。最动人的是哭嫁戏,待嫁新娘用彝语哭唱三天三夜,从创世古歌哭到母系家谱,既是告别少女时代的仪式,更是口传文化的现场教学。

三、多元共生:文化交融的戏曲密码

在大方六龙古镇,明朝屯军后裔传承的地灯戏堪称文化融合的典范。贵州花灯遇上江西采茶调,屯堡方言夹杂着苗语衬词,武生耍的却是彝族刀术。正月里的龙灯会上,头扎苗绣额带的汉子舞着青龙,唱词里既有薛仁贵征东的汉家故事,也不乏咪古(彝语:天神)这样的少数民族元素。

黔西文琴戏的演变更显神奇。源自扬琴坐唱的曲艺,在吸收本地薅秧歌的腔调后,竟化身为载歌载舞的地方戏。老艺人们说,文琴戏的九板十三腔里藏着苗族飞歌的滑音、仡佬族哭嫁的颤音,甚至还有江南评弹的余韵。这种奇妙的融合,在《搬窑》这出经典剧目里体现得淋漓尽致——王宝钏的唱段里,突然蹦出几句俏皮的屯堡俚语。

当暮色染红百里杜鹃,纳雍董地乡的傩戏班子又点亮了油灯。面具在火光中明明灭灭,古歌在山谷间悠悠回荡。这些扎根乡野的戏曲,没有华丽的舞台,却承载着千年文明的重量。在现代化浪潮中,它们如同乌蒙山上的珙桐树,以顽强的生命力绽放着独特的光彩。或许真正的文化传承,就藏在某个孩童模仿掌坛师禹步的蹒跚学步里,藏在火塘边老人即兴哼唱的古调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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