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梨园隐士王厚义:用半世光阴守住梆子腔的魂

京城梨园隐士王厚义:用半世光阴守住梆子腔的魂

凌晨四点的天桥老戏楼,总有个清瘦身影在后台比划身段。年过七旬的王厚义用布满老茧的手掌抚过褪色的髯口,对着蒙尘的铜镜轻吟《大登殿》里的老生唱腔,晨光里飘散的尘埃仿佛都染上了百年梆子腔的沧桑。

**一、胡同深处走出的戏痴**

1948年寒冬,前门外大栅栏胡同的煤炉子烘不暖破旧的戏服。七岁的王厚义裹着补丁棉袄,蹲在梆子班后台看师傅们勾脸,眼睛亮得胜过檐角的冰凌。那年腊月二十三祭灶夜,班主发现这小戏迷竟能一字不差地复述整出《辕门斩子》,破例收了他当跟包学徒。

学艺的苦远超想象。三九寒天在胡同口喊嗓,冻裂的嘴唇把水碗染成淡红;扎靠旗练功时摔断尾椎骨,硬是咬着木棍不吭声。师傅说这是祖师爷赏饭,可街坊们都说这孩子着了戏魔,连半夜起夜都在院中走台步。

**二、梆子腔里的破与立**

1980年代戏曲式微,梆子班散了大半。王厚义却变卖祖宅,带着十几个老伙计在城郊租农舍排新戏。他把老梆子的十三道大辙揉进京韵大鼓的腔,让《王宝钏》里的寒窑苦守多了市井烟火气。有老观众骂他糟践传统,他却在幕间操着京片子解释:老树发新芽,总比烂在土里强。

最轰动的是1992年重排《窦娥冤》。他把六月飞雪的经典桥段改成现代舞美,用干冰造出漫天大雪,窦娥的红色罪衣在雪幕中烈烈如火。谢幕时,台下坐着的老票友颤巍巍起身鼓掌,说这雪下得比他们年轻时见的更悲怆。

**三、传灯者的执念**

如今王厚义每周雷打不动去戏校教课。他总揣着个磨破的笔记本,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百年前老艺人的口传心诀。有学生嫌梆子腔土,他眯着眼说:你们知道'云遮月'的嗓怎么练吗?得对着井口喊,让水汽润着嗓子,那声儿才像裹着棉花的金锭子。

去年深秋,他在长安大戏院演封箱戏《四郎探母》。扮上杨四郎时突发心绞痛,硬是撑着唱完坐宫才谢幕。后台徒弟急得要叫救护车,他却摆摆手:戏比天大,咱梆子班没有半途拆台的规矩。这话,和六十年前师傅教训他时一模一样。

暮色中的老戏楼又响起苍凉的梆子声。王厚义常说自己是活在两个时代夹缝里的人,可那些被他改良过的老戏文,那些手把手教出来的年轻面孔,分明让百年梆子腔在水泥森林里扎下了新根。这大概就是老艺人最朴素的坚守——只要还有人愿意听,戏,就断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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