梨园深处有真传:北京戏曲徐茂森老师侧记
梨园深处有真传:北京戏曲徐茂森老师侧记
初秋的北京戏曲学院练功房,总能见到一位鬓角微霜的长者。他背着手立在窗边,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砖地上,映得那件月白色绸衫泛着玉色。这位就是梨园行里人尊称徐三爷的徐茂森老师,此刻正盯着练功的孩子们,突然一抖水袖:停!青衣的云手要像捧着一汪泉水,你这劲道过了三分。
一、戏班子里泡大的戏虫子
徐老师是地道的老北京,胡同里长大的孩子。祖父是广和楼的琴师,父亲在荣春社教武生。五岁开蒙那天,父亲把他抱上八仙桌:小子,今儿起你就是祖师爷的徒孙了。从此每天鸡叫头遍就要压腿,寒冬腊月里对着护城河吊嗓子,冰碴子冻在嘴边也不许停。
八十年代初戏曲复兴那会儿,二十出头的徐老师已经是长安大戏院的当家老生。当年演《四郎探母》,他穿着十斤重的蟒袍连唱三个时辰,最后坐宫那段西皮流水,硬是让台下老戏迷抹着泪往台上扔银镯子。可就在最红火时,他转身扎进了戏曲学院,这一教就是三十八年。
二、把式房里的活字典
徐老师的课堂有股子老戏班的气韵。他随身揣着把紫砂壶,壶身包浆锃亮,据说是梅兰芳先生用过的旧物。教《贵妃醉酒》身段时,他会突然把茶壶往案上一顿:瞧好了!这卧鱼要像春蚕吐丝,一寸一寸往下绵。话音未落,六十岁的人竟真能折腰及地,水袖铺开如雪浪翻涌。
学生们最怕他抽查背戏。老先生能把《群英会》里蒋干的三百六十字念白倒着背,连每个气口都分毫不差。去年给研究生讲《牡丹亭》,他掏出本民国年间的工尺谱,泛黄的宣纸上用蝇头小楷记着梅兰芳亲传的腔调转折。如今这样的孤本,怕是故宫库里也难寻了。
三、守正出新的摆渡人
有人觉得徐老师守旧,可他带出的学生却在国际舞台大放异彩。去年他改编的京剧版《哈姆雷特》在爱丁堡艺术节连演十场,英国《卫报》评价东方戏剧美学与莎剧灵魂的完美交融。谢幕时,学生们把徐老师请上台,他对着满场金发碧眼的观众拱手作揖,说的还是那句老话:戏是细活儿,得拿命磨。
今年教师节,已经毕业二十年的学生们从世界各地赶回北京。在徐老师那间堆满戏箱的办公室里,众人合唱起《定军山》。老先生打着拍子,忽然指着墙上程砚秋先生的旧照:当年先生教我,戏比天大。如今我要说,人比戏重。窗外秋风掠过海棠树,沙沙声里恍惚有当年的锣鼓点。
后记:
某日清晨四时,值班保安见练功房亮着灯。推门窥见徐老师独自走台步,晨光中那袭白衫起落如鹤。问他为何这般年纪还要练早功,老人笑指案头墨迹未干的条幅:一日不练自己知,两日不练同行知,三日不练观众知。这或许就是梨园行的魂,在徐老师这样的守灯人手里,总亮着不灭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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