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间戏里那点表亲事儿——寻访一出消失的老戏

民间戏里那点表亲事儿——寻访一出消失的老戏

（一）

表嫂表弟这个称呼在徽州老祠堂的戏台上总能激起一阵会心的笑声。十年前在歙县采风时，听八十三岁的老票友程三爷说过一嘴：早年间有个戏叫《双换轿》，说的就是表亲间的糊涂账。他咂摸着旱烟袋，浑浊的眼里泛着狡黠的光，可惜本子早没了影儿。

（二）

循着这个线索，我在屯溪老街的旧书摊翻出本泛黄的《徽戏拾遗》。泛潮的纸页间，双换轿三个字赫然在目。故事起于两桩阴差阳错的婚事：张家表弟错上了李家迎娶表嫂的花轿，王姓新娘的轿夫又误把新妇抬进了表兄的宅院。两顶朱漆轿子在青石巷弄里转错了弯，转出四户人家啼笑皆非的姻缘账。

（三）

老艺人们说这出戏的魂儿全在错字上。表弟错认表嫂鬓边花，表兄错牵表妹红绸缎，偏偏这错里又裹着三分真。程三爷当年在草台班子里扮过迷路的轿夫，他说最绝的是那套错步——演员要踩着鼓点走出七分醉态，仿佛被山间的雾瘴迷了眼，硬是把东南西北走成了个浑圆。

（四）

在婺源遇见的戏服匠人吴阿婆，从樟木箱底翻出件褪色的嫁衣：这是光绪年间《双换轿》里表嫂穿的，你瞧这襟口绣的并蒂莲。密匝匝的金线里藏着个秘密：并蒂莲本该成双，这件却只绣了半朵。原来戏里的表嫂早把芳心暗许，嫁衣上的半朵莲花，等的正是表弟轿帘掀开时补全的那一笔。

（五）

去年深秋，在绩溪山坳里寻访到最后的目击者。九十六岁的汪老秀才用颤巍巍的手在宣纸上写下：乙未年冬月廿三，程家班演《双换轿》于汪氏宗祠。墨迹旁洇着点点泪痕——那夜台上表弟揭盖头的刹那，台下他的童养媳跟着个货郎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