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嫂的戏台:一出黄梅戏里的烟火人生

表嫂的戏台:一出黄梅戏里的烟火人生

夏夜的风掠过老槐树,蝉鸣声里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戏腔。堂屋里搬空的三张八仙桌成了临时戏台,表嫂水袖轻扬,在吊扇投下的光影里旋出半个圆月。院里的老老少少端着竹椅围坐,连邻村爱听戏的刘老太都拄着拐杖来了——这样的场景,是我们家每年端午的保留节目。

一、幕布后的十年功

表嫂的梳妆匣里藏着秘密。褪色的红漆木匣里码着五本手抄戏本,页边卷起的折痕里嵌着油彩的痕迹。最上面那本《天仙配》的扉页写着1997年秋,那时她还是县剧团跑龙套的丫头。我常看见她对着院子里晾晒的被单练身段,蓝印花布在风里翻飞,倒像是七仙女遗落的云锦。

学《女驸马》那段快板时,表嫂在厨房剁肉馅都能踩着点子。菜刀与砧板碰撞的节奏里,为救李郎离家园的唱词混着葱花香气飘出窗棂。有次她擀面条时甩得太用力,面皮飞上房梁,倒成了孩子们嘴里的新段子。

二、方寸戏台见天地

今年表嫂扮的是《小辞店》里的柳凤英。青布包头换成珠翠头面,粗布围裙换成绣花褶子,灶台边的妇人转眼成了痴情老板娘。她拈着帕子绕桌三匝,眼波流转间,连廊下打盹的老猫都支棱起了耳朵。

三年来生意清淡难周转,风雨中孤灯只影有谁怜,唱到动情处,表嫂的指尖微微发颤。围坐的姑婆们跟着抹眼泪,她们未必懂得徽州方言的唱词,却能听懂那抹化不开的愁绪。月光漫过门槛时,戏里戏外的悲欢早已模糊了边界。

三、弦歌不绝烟火长

表叔抱着三岁的小孙女坐在竹椅上,孩子肉乎乎的小手跟着鼓点拍打。表嫂卸了妆过来抱孩子,发间还粘着片金箔,在月光下忽闪忽闪。囡囡长大要不要学戏呀?表嫂捏着孩子的小手比兰花指,满院子都是笑声。

祠堂改建的老年活动中心里,表嫂正带着十几个老太太排《打猪草》。她们用围裙当水袖,扫帚柄作马鞭,乡音俚语改编的唱词逗得老姐妹们前仰后合。谁说非得描眉画鬓才是唱戏?这田埂边的野台子,自有它的千种风流。

夜渐深了,表嫂收拾着戏服,哼着未尽的曲调。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恍惚间像是延伸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小戏台。戏文里的悲欢离合终究要散场,可这方寸之间的弦歌,早已在柴米油盐里扎了根,长成了人间烟火的模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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