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嫂的戏匣子:一段流淌在血脉里的京剧情缘
表嫂的戏匣子:一段流淌在血脉里的京剧情缘
晨光微熹,胡同口的槐树下总飘着表嫂的吊嗓声。她左手攥着油条,右手比划着兰花指,晨露沾湿的练功服透出青砖灰瓦的底色。街坊们总打趣:张嫂子,您这嗓子能把西皮流水唱出二锅头的醇劲儿来!表嫂也不恼,眼波流转间甩个云手:今儿个咱们就唱《锁麟囊》里'春秋亭'这段!
表嫂的戏瘾是打娘胎里带来的。她祖父是前清昇平署的琴师,家中阁楼至今堆着泛黄的工尺谱。文革时红卫兵来抄家,老太太把梅兰芳亲笔题字的戏服裹在棉被里,生生在炕上躺了三天。表嫂六岁开蒙,踩着板凳学《贵妃醉酒》里的卧鱼,愣是把青砖地磨出两个浅坑。
那年腊月,表嫂在厂里联欢会唱《霸王别姬》,虞姬的鱼鳞甲是用车间废弃的铝片串的。当唱到汉兵已略地,四方楚歌声时,台下老技工们突然齐声应和,混着机床的轰鸣,竟把程派幽咽的唱腔衬出几分金戈铁马的苍凉。散场后,锅炉房王师傅抹着眼角:这调门,跟我娘当年在广和楼唱的一模一样。
前年重阳节,表嫂带着票友们在社区搭台。当《四郎探母》的胡琴响起,台下嗑瓜子的大妈渐渐噤了声。演到杨延辉坐宫院时,斜刺里冲出个拄拐杖的老爷子,颤巍巍指着台上:这不是富连成科班的味儿么!后来才知道,老人是梅葆玖先生的关门弟子,说表嫂的吐字让他想起师父说戏时的冰糖葫芦音。
如今表嫂在老年大学教戏,把程派的鬼音唱法编成呼吸操。上周我去蹭课,见满屋子银发学员跟着她练枣核腔,吸气时像嘬着酸梅汤,呼气时似吹凉热粥。窗外的合欢树随风轻晃,恍惚间竟与表嫂的水袖浑然一体。这戏,早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,倒成了街坊四邻共有的精神家当,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,倔强地生长着属于胡同的韵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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