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前幕后一声叹：戏曲人的前世今生

台前幕后一声叹：戏曲人的前世今生

戏台边飘来一缕茉莉香，老茶客端着紫砂壶的手微微发颤。铜锣哐当一响，幕布后转出个水袖翻飞的青衣，台下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。这唱戏的究竟该叫什么？你若是问台下的老北京，准保啐着瓜子儿笑：这不就是角儿嘛！

角儿这个称呼像极了老戏园子里泡出来的陈酿。光绪年间四九城最红的谭鑫培，戏迷们唤他小叫天，那才是真角儿。戏班子里讲究七分靠捧，名角儿登台，戏园子门槛都得换三回。可您别以为这是多体面的称呼，早年间达官显贵说起那个唱戏的，嘴角总要撇上三分。

江南烟雨里的戏台子倒另有一番讲究。昆曲班子走码头，班主递帖子都写某家昆部，里头的人唤作伶人。苏州虎丘曲会上，文人墨客捧着水磨腔，说这是风雅事。可转脸遇上科考落第的秀才下海唱戏，族谱上还是得勾了名字——到底不算正经行当。

老话里最刺耳的要数戏子二字。民国初年上海滩，穿旗袍的太太们摇着檀香扇，斜眼打量台上武生：戏子无情。这话倒不全对，梅兰芳蓄须明志时，哪个不说他是真汉子？只是这称呼里浸着几百年的苦楚，旧时戏班孩子入科挨打，班主边抽藤条边骂：戏子命贱！

如今剧场海报上印着戏曲表演艺术家，灯光下蟒袍玉带的角儿谢幕时，掌声能掀翻屋顶。去年我在长安大戏院看裴艳玲先生的《夜奔》，七旬老人一个鹞子翻身，满堂喝彩声里分明听见后排年轻人嘀咕：这才是真正的角儿啊！您瞧，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老称呼。

戏装褪去时，他们可能是戏曲学院的教授，是非遗传承人，是直播平台上的网红。苏州评弹团的演员上个月还在抖音教年轻人弹三弦，北京京剧院的名家这周就要去小学教孩子们画脸谱。那天遇见个90后武生，胳膊上文着关公像，摩托头盔往戏箱上一搁：咱这叫传统文化守护者。

暮色里戏班子的货车驶出剧院，车尾灯在积水里拖出长长的红影。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看草台班子，散场后那个花旦蹲在河边卸妆，月光把她的影子揉碎了丢进河里。那时她唱的是《牡丹亭》，现在想来，原来姹紫嫣红开遍，都付与这般匆匆过客——管他叫角儿还是艺术家，不过都是守着千年灯火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