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台之上,谁在唱谁的曲?

戏台之上,谁在唱谁的曲?

台前大幕徐徐升起,生旦净末丑次第登场,台下票友屏息凝神。当最后一个余音在戏楼梁柱间消散,人们或许不会想到,那些勾着精致脸谱的演员里,有人正在心里默数着这场演出能换几张粮票。这看似荒诞的场景,恰是戏曲行业里一个隐秘的生存悖论。

一、梨园行里的局外人

民国初年的天桥戏园子,总能看到这样的身影: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褪色的戏服,在后台机械地重复着云手动作。他们多是科班班主从逃荒流民中捡来的孤儿,绑在长板凳上练功时,想的不是如何精进技艺,而是怎样让藤条少抽几下脊背。这些被称作戏虫子的人,把唱戏当作保命的手艺,眼神里却映不出对艺术的痴迷。

当代戏曲院校的排练厅里,类似的场景仍在延续。某省艺校戏曲专业每年招生时,总有些家长攥着孩子的录取通知书念叨:好歹是个铁饭碗。这些年轻人机械地模仿着老师的示范动作,手机屏保却是电竞选手的照片。他们在传统唱腔与流行音乐的夹缝中,活成了文化传承的工具人。

二、戴着镣铐的传承者

某京剧院团的老琴师至今记得,八十年代改制时,团里半数演员转行去歌舞厅伴唱。有个武生出身的同事,白天在国营饭店端盘子,晚上在霓虹灯下唱我正在城楼观山景,把诸葛亮的羽扇换成了迪斯科灯球。这种黑色幽默般的生存智慧,折射着传统艺术在市场经济浪潮中的尴尬。

更吊诡的是,某些戏曲新星在访谈中侃侃而谈文化使命,转身却在直播平台用戏腔翻唱网络神曲。当《贵妃醉酒》的唱段被剪辑成15秒短视频,当水袖功变成带货直播的噱头,那些在流量与艺术间走钢丝的演员,或许自己都说不清究竟在为谁而唱。

三、寻找第三种可能

上海某民营剧团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。他们允许演员保留体制外身份,用现代舞美重构传统剧目,票房收入与艺术追求不再非此即彼。有位90后花旦直言:我不爱戏曲,但我爱站在台上被灯光笼罩的感觉。这种坦诚反而让她的表演透着独特的生命力。

在西安永兴坊,非遗传承人老秦开了间戏曲主题民宿。前院表演皮影戏,后院教游客画脸谱。他说:老祖宗的东西不是供在香案上的,能养活人才能传下去。这种务实的传承观,或许能为困在情怀与生计之间的从业者打开新天地。

落幕时分,戏台两侧的楹联在暮色中若隐若现:假啼笑中真面目,新笙歌里古衣冠。当传统文化成为时代转型的镜像,那些或热爱或疏离的唱戏人,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新的戏文。或许真正重要的不是爱或不爱,而是如何在时代浪潮中,让绵延千年的艺术血脉继续流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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