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曲里的烟火气:不凄美才是真人生
戏曲里的烟火气:不凄美才是真人生
在江南某座老戏台的后台,一位年逾古稀的昆曲老生正在勾脸。他的手指在油彩盒与脸庞间翻飞,转眼间,一张红脸关公的面容跃然镜中。徒弟递上青龙偃月刀时突然发问:师傅,为何关公戏总不演走麦城?老人手上一顿,镜中红脸映着斑驳的粉墙:因为老百姓不爱看英雄末路,他们要的是忠义千秋。
一、被误读的戏曲美学
自王国维在《宋元戏曲考》中将悲剧精神注入戏曲研究,文人们便执着于在戏文中寻找千红一哭,万艳同悲的美学境界。他们将《窦娥冤》六月飞雪视为奇观,将《牡丹亭》人鬼相恋看作绝唱,却选择性忽视了戏台上更多的烟火人间。
元杂剧《救风尘》里赵盼儿的机智泼辣,明传奇《狮吼记》中柳氏的河东狮吼,这些充满市井气息的片段在文人笔下黯然失色。他们如同只愿欣赏牡丹的贵胄,对墙角怒放的牵牛花视而不见。
二、戏台上的生活本味
梆子戏《打金枝》中,升平公主与驸马郭暧的家庭纠纷让观众会心一笑。公主摔碎的金枝玉叶,驸马赌气说出的你爹的江山是我爹打的,这些充满生活质感的台词,让庙堂之上的天潢贵胄瞬间变成邻家夫妻。
京剧《龙凤呈祥》里,甘露寺招亲的刀光剑影中,偏偏穿插着乔玄老臣絮絮叨叨的说媒。这种庄谐并置的编排,恰似老茶馆里说书人醒木与茶碗的协奏,让金戈铁马都染上人间烟火。
三、中和之美的当代启示
明代戏曲理论家潘之恒提出情在态先的表演理念,强调戏曲要展现人性本真。这种艺术追求在《四进士》宋士杰的仗义执言里,在《徐九经升官记》的黑色幽默中得以传承,证明戏曲不必借眼泪打动人心。
当代新编历史剧《赵氏孤儿》的改编颇具深意。程婴不再是苦大仇深的义士,而是在市井中摸爬滚打的小人物。这种祛魅化的处理,反而让古老的忠义精神在烟火气中重获新生。
长安大戏院门口,散场的观众三三两两走向霓虹深处。他们或许记不住那些精妙的唱词,但会记得戏台上那个摔盆砸碗的公主,记得老狱卒插科打诨的机智。这些不凄美的瞬间,就像胡同口飘来的炸酱面香气,平平淡淡,却最是人间滋味。当戏曲卸下悲情的华服,方能显露出扎根民间的勃勃生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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