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默的戏台:那些藏在锣鼓丝弦里的千年心事

静默的戏台:那些藏在锣鼓丝弦里的千年心事

斜倚在褪了色的朱漆栏杆上,檐角的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当。戏台空着,月光把斑驳的青砖地面照得发亮。这方寸戏台曾上演过多少悲欢离合?那些没有唱词的曲牌,在静默处奏响时,分明比任何念白都更惊心动魄。

一、无声处起惊雷

民国初年的上海天蟾戏院,梅兰芳演罢《贵妃醉酒》退场,满堂喝彩未歇。琴师徐兰沅忽将月琴横抱,指尖在四根丝弦上猛地一划,铮铮然如裂帛的《夜深沉》破空而起。方才贵妃的醉态犹在眼前,此刻弦声里的金戈铁马却让座中票客惊觉:原来这曲牌本是《霸王别姬》里虞姬舞剑的配乐。

戏曲中的器乐曲牌从来不是背景音。昆曲《牡丹亭》的游园一折,当杜丽娘的手指轻触太湖石的刹那,笙箫突然转为幽咽,《皂罗袍》的旋律便成了少女心事最隐秘的注解。老戏迷说,听懂了曲牌里的故事,才算真懂戏。

二、锣鼓经里的密码

京城戏班有句行话:七分锣鼓三分唱。某年徽班进京,开场《大赐福》的锣鼓点突然急促如雨,原是有官员临时入场。司鼓将四击头化作急急风,用节奏变化提醒台上演员调整身段,台下观众浑然不觉间,戏已换了天地。

山西梆子的老艺人都记得,抗战时期戏班在山间流动演出。某夜突遇日军搜查,司鼓即兴敲出《将军令》变调,武生们闻声改唱段为武打,生生把文戏《西厢记》演成了《三岔口》。一套锣鼓经,救了一台人的性命。

三、弦外之音最难描

苏州拙政园的卅六鸳鸯馆,曾见证过最风雅的曲会。明代戏曲家梁辰鱼在此演奏《浣纱记》曲牌时,特意让乐工隐在纱幔之后。当寄子的曲牌响起,满园竹影摇曳,丝竹声里不见西施范蠡,却分明听得见太湖水的呜咽。

川剧变脸大师彭登怀有次醉酒后抚弄月琴,信手弹出《江河水》的调子。琴声过处,脸上油彩未卸的关公竟落下泪来。后来他说:那晚琴声里听见了麦城的风雪。原来器乐不止描摹场景,更能勾魂摄魄。

幕落了,丝竹声歇。那些不说故事的曲牌却仍在梁间萦绕,像极了后台老师傅烟袋里飘出的青雾。当我们在博物馆里看见出土的唐代戏俑,在古画中窥见宋元杂剧的残影,忽然明白:真正的好戏,原是不需要言语的。千年戏台转动光阴,锣鼓丝弦早把人间悲欢刻进了每个音符的褶皱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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