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台子下的瘾
戏台子下的瘾
老家的巷子口总停着一辆锈迹斑斑的凤凰牌自行车,车把手上拴着姥姥的收音机。每到黄昏,咿咿呀呀的京胡声就随着槐花香漫过青砖墙。那时我才七岁,趴在堂屋的竹椅上,看姥姥对着镜子往鬓角贴片子,水钻头面在暮色里闪着细碎的光。
第一次被锣鼓声惊醒是在城隍庙的庙会上。戏台子搭在百年银杏树下,武生一个鹞子翻身,蟒袍下摆翻出金线绣的浪涛。我踮着脚往前挤,忽然听得老生唱一轮明月照窗前,那声音像块浸了老酒的冰糖,在暑气里化开丝丝凉意。蝉鸣声远了,油彩的沉香却缠上鼻尖。
十八岁离家读书,在宿舍偷听《锁麟囊》被舍友撞见。她们笑我像个出土文物,我却总惦记程派唱腔里那种欲说还休的劲头。就像薛湘灵把妆奁推开时那声怕流水年华春去渺,明明在嗔怪,尾音偏要打个旋儿,把心事都卷进云袖里。
去年陪姥姥看省昆的《牡丹亭》,她突然说:丫头知道为啥戏台要三面敞开吗?幕间灯光暗下来,杜丽娘的水袖正拂过虚空,留一面给看客做梦呢。我蓦然惊觉,那些勾脸的油彩、贴片的鬓角,原是把人间百态都酿成了酒,教我们在别人的故事里醉自己的心事。
如今地铁里人人都戴着耳机,我的播放列表里却总藏着《夜深沉》的曲牌。当胡琴遇上电子合成器,竟像青衣遇上爵士酒吧,有种荒诞的熨帖。也许爱戏本就是种宿醉,那年戏台子下的惊鸿一瞥,早把魂儿系在了某片织锦蟒袍的褶皱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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