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族寺庙里的戏曲:是藏戏还是另有其名?
藏族寺庙里的戏曲:是藏戏还是另有其名?
在海拔4000米的甘孜扎西寺,我目睹了一场震撼心灵的表演:戴着鹿首面具的舞者踏着浑厚的法鼓节奏,用吟唱般的道白讲述着莲花生大士降魔的故事。身旁的藏族老阿妈低声告诉我:这是我们的羌姆,不是你们说的藏戏。这个瞬间彻底颠覆了我对藏族戏曲的认知。
一、被误解的寺庙戏曲
很多游客将寺庙中看到的表演统称为藏戏,这种误解源于对藏族文化的浅层认知。在藏区各地,人们常说的藏戏特指阿吉拉姆(འཁྲབ་གཞས་),这种诞生于十五世纪的民间戏曲,以蓝面具、华美服饰和长篇叙事著称,与内地戏曲确有相似之处。
但当你走进桑耶寺、哲蚌寺这样的古老寺院,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:僧侣们头戴怒目金刚面具,手持金刚杵、颅碗等法器,在法号长鸣中演绎着《米拉日巴劝化记》等宗教故事。这种被称为羌姆(ཆམ་)的宗教仪轨,才是真正源自寺庙的艺术形式。
两者的根本差异在于:藏戏是娱人的世俗艺术,羌姆是通神的宗教仪轨。前者诞生于市井,后者发源于经堂;前者用世俗故事教化民众,后者以密宗仪轨净化心灵。
二、千年传承的羌姆密码
公元八世纪,莲花生大士将佛教密宗仪轨与苯教巫舞结合,创造出最早的羌姆。在桑耶寺落成典礼上,这种金刚舞首次亮相,用肢体语言诠释《中阴闻教得度》的深奥教义。每个动作都暗含密宗手印,面具造型对应着不同的本尊护法。
昌都强巴林寺保存着最完整的羌姆传承。笔者曾亲见僧人们在寒冬腊月提前三个月排练,每天拂晓即起,将每个转身的角度、每个踏步的力度锤炼得分毫不差。大经师洛桑告诉我:这不是表演,是移动的坛城。
不同教派的羌姆各有特色:格鲁派注重仪轨的严谨性,宁玛派保留更多原始巫傩元素,萨迦派的骷髅舞令人震撼。但无论何种流派,核心都在于通过身、语、意三密相应,实现修行者与宇宙能量的共振。
三、活态传承的文化基因
在拉萨小昭寺,笔者遇到26岁的僧人次仁。这位90后羌姆巴能熟练使用3D建模复原古面具,却坚持手工研磨矿物颜料:数字化是手段,灵魂在匠人的指尖。这种传统与创新的碰撞,正是羌姆存续的关键。
色达五明佛学院开设的羌姆研习班,吸引了众多年轻学僧。他们不仅要背诵数万字的仪轨经文,还要学习藏医脉轮理论,理解每个动作对人体气脉的调节作用。这种身心合一的训练方式,让羌姆超越了单纯的舞蹈范畴。
当游客在抖音拍摄片段化的羌姆视频时,寺庙旁的藏族孩童正在用牛皮制作简易面具。这种融入生活的传承方式,比任何博物馆的静态展示都更有生命力。正如山南隆子县的老艺人所言:只要酥油灯不灭,羌姆就不会消失。
站在大昭寺金顶俯瞰拉萨城,忽然明白羌姆不仅是宗教艺术,更是藏族先民构建的宇宙模型。那些旋转的金刚、舞动的度母,实则是用身体丈量天地,用仪式连接生死。这种流淌在血脉中的文化基因,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深邃。当现代文明与传统信仰在此碰撞,羌姆就像雪域高原的格桑花,在古老的土壤中绽放出新的生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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