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父亲的弦子》
《父亲的弦子》
院里的枣树又抽新芽了。每年这时候,我总想起爹坐在树下拉弦子的模样,二尺长的琴杆抵在肩头,马尾弓一抖,坠胡的声儿便顺着青砖缝儿淌出来,惊得檐下的家雀扑棱棱飞过院墙,落在邻家瓦檐上歪头听。
豫剧的弦子不同别处。爹总说,中州大地的戏文里埋着黄河的魂,板胡得揉进沙哑的调门,坠胡要带出黄土的腥气。那年月村里唱《朝阳沟》,银环娘那句亲家母你坐下刚落地,爹的弦子便像掐着银镯子打转,把戏台子下的老婆子们惹得直抹眼泪。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跟着弓弦跳,倒比台上甩水袖的角儿还卖力三分。
二十年前县剧团解散时,爹把坠胡裹在蓝布包袱里背回家。那夜月光把枣树枝映在窗纸上,他摸着琴筒上磨秃了的蛇皮,突然哼起《打金枝》里唐王的唱段。弦子声压得低低的,倒像是怕惊醒了熟睡的麦苗,可调门里分明裹着化不开的苦,惊得檐下新垒的燕窝簌簌落灰。
去年清明回老家,我在老屋门后翻出那把蒙尘的坠胡。琴杆上的包浆早被虫蛀出斑驳的孔洞,可手指刚搭上弦,耳朵里就炸开《穆桂英挂帅》的急板。恍惚间又见爹佝着背,右脚跟着锣鼓点在地上打拍子,弦声追着梆子声在暮色里撕开一道口子,惊飞了整片枣树林的麻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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