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陶村那出戏,唱的是千年黄土魂

北陶村那出戏,唱的是千年黄土魂

夏日的蝉鸣声里,我背着相机走进太行山深处的北陶村。青石板路上蒸腾着暑气,远处忽高忽低传来几声梆子响,在黄土夯就的窑洞间打着旋儿。穿蓝布衫的老汉蹲在碾盘旁抽旱烟,见我打听村里的老戏,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:你说陶腔?

**一、黄土里长出的调子**

陶腔在县志里有个学名北陶梆子,可村里人从不这么叫。七十三岁的王春娥大娘坐在窑洞前的枣树下,手里的鞋底针线活不停:早年间烧窑的汉子们,抡完一天泥坯子,嗓子眼不吼两嗓子不得劲。她说话时,窑墙上斜挂的旧戏袍随风轻晃,褪色的水袖上还沾着经年的黄土。

这种戏的魂在脚下。戏班主老陶头带我看压箱底的三宝:半人高的枣木梆子,裂了缝的牛皮鼓,还有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。老祖宗在河滩上排戏,石板地就是天然的响器。他跺了跺脚,青布鞋底拍在石板上,竟震出金石相击的脆响。

**二、戏台上的生死场**

夜戏开锣时,村头古槐下支起八仙桌当戏台。十盏马灯晃得人眼花,七十二岁的陶满仓扮上穆桂英,红缨枪往地上一戳,震得灯影乱颤。台下裹着头巾的老太太们抹着眼角:这身段,跟他爹当年一个模子刻的。

陶腔的野,野在敢把生死唱成笑谈。《祭窑》这出戏里,烧窑匠为救窑火纵身跳进窑口,台上人唱着黄土本是娘胎肉,台下看戏的窑工却拍腿叫好。戏里戏外都是真刀真枪的活法,听得人脊梁骨发麻。

**三、暗夜里的传灯人**

凌晨三点的晒谷场还有动静。十五岁的陶小满跟着爷爷练甩腔,少年变声期的嗓子劈了叉,老陶头抄起梆子就往孙子小腿上敲:丹田气!当年你太爷爷在煤窑里唱,声浪能把煤油灯震灭!

非遗保护中心的人来过,说要给陶腔现代化改造。村里后生陶亮子组了支摇滚乐队,把梆子声揉进电吉他里。老辈人听着摇头,可集市上的年轻人跟着跺脚打拍子。月光下,新修的砖窑和百年土窑比肩而立,像两出对唱的戏。

离村时又听见梆子响。回头望去,古戏台隐在晨雾里,几个孩童正踩着青石板学甩水袖。黄土地上的陶腔,终究在裂变的阵痛里找到了新腔调。这戏还要唱下去,就像崖畔的酸枣树,再旱的年景也要把根往石缝里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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