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的戏台子,还在咿咿呀呀唱着吗?
老家的戏台子,还在咿咿呀呀唱着吗?
去年清明回皖南老家祭祖,天刚擦黑,祠堂前的空地上就支起了竹篾扎的戏台。几盏白炽灯明晃晃照着,台下长条凳上坐着打盹的老头老太,台上一对青衣正甩着水袖唱《天仙配》。七岁的侄女指着戏台问我:姑姑,他们在唱什么呀?我张了张嘴,那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卡在喉咙里,突然变成了酸涩的哽咽。
小时候的寒暑假,我总爱往村东头的老戏园子钻。班主王瘸子原是省黄梅戏剧团的名角,文革时瘸了腿才回乡教戏。他教我们这群野孩子甩水袖,教我们把郎对花姐对花唱得百转千回。那年腊月廿三唱封箱戏,我扮着村姑在台上转圈,瞥见台下奶奶举着冰糖葫芦冲我笑,冰糖渣子簌簌落在她的蓝布头巾上。
前些年县里搞非遗申报,镇文化站的小年轻举着单反来拍素材。王瘸子的徒弟们特意翻出压箱底的织锦戏服,可镜头扫过台下,只剩几个抱着孙子的阿婆在打毛衣。去年回乡听说,隔壁村的老戏台拆了盖民宿,雕花的木梁劈了当柴烧,烧了三天三夜的火光,把半个村子的夜空都映红了。
上个月在省城遇见发小阿香,她穿着外卖制服匆匆递给我一杯奶茶。当年唱《女驸马》时,她是能把为救李郎离家园唱得满堂喝彩的冯素珍。如今她手机里存着给三岁女儿录的睡前曲,还是那首架上的黄莺儿叫喳喳,只是童谣混着电动车警报声,再没有丝竹檀板的清亮。
前些天刷短视频,看见个北方网友拍自家奶奶唱河北梆子。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捏着绣帕,沙哑的嗓子吼出辕门外三声炮,评论区里天南海北的年轻人突然开始报菜名似的数家乡戏:绍兴莲花落、潮剧《荔镜记》、闽南歌仔戏......那些快要被遗忘的调子,在深夜的手机屏幕里此起彼伏地亮着,像散落在银河里的星子。
前日给老家打电话,母亲说镇上要办乡村戏曲节。祠堂前的老戏台新刷了朱漆,王瘸子的徒孙们正排新戏,说是要把抖音神曲改编成黄梅调。我望着窗外钢筋森林的霓虹,突然想起那年在后台偷吃供果,咬开冻梨时溅出的汁水,甜得让人睁不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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