角儿、戏子、艺术家——戏曲人的称谓变迁史

角儿、戏子、艺术家——戏曲人的称谓变迁史

在梨园行的后台,一位老艺人对着镜子勾脸,油彩层层覆盖面容时,他可能是角儿,是戏子,也可能是戏曲表演艺术家。这三个称谓承载着千年戏曲文化的重量,折射着时代的光影变幻。

一、古称里的尊卑烙印

先秦时期的优伶二字,最早将戏曲表演者钉在历史长卷中。司马迁在《史记》里记载的优孟衣冠故事,让我们看到这种职业的萌芽形态。他们穿着华服模仿楚相孙叔敖,在宫廷的夹缝中寻找生存空间,像精致的提线木偶。

唐代玄宗皇帝将皇家梨园变成戏曲人才的摇篮,梨园子弟的雅称由此而生。李白笔下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诗句,或许正是为这些宫廷艺人而作。他们身着霓裳羽衣,在沉香亭畔起舞弄影,却又始终被视作倡优之流。

宋元时期勾栏瓦舍里的路歧人,背着行头走南闯北。关汉卿笔下的赵盼儿,就是这类江湖艺人的真实写照。他们在市井间辗转,用冲州撞府的勇气,把戏曲的种子撒向民间,却始终摆脱不了下九流的标签。

二、戏班行当里的规矩方圆

京剧班社的四执五场暗藏玄机。后台的箱倌轻手轻脚整理行头,检场在台侧撒纸钱造雪景,这些幕后英雄的称谓都带着手艺人的质朴。当谭鑫培被称为谭老板,这个称呼里既有对艺术造诣的敬重,也暗示着班社经营的权柄。

昆曲的传字辈传承有序,像俞振飞这样的传字辈艺人,名号本身就是艺术血脉的认证。越剧的先生称谓别有深意,袁雪芬被尊称为袁先生,既模糊了性别界限,又赋予女性艺人前所未有的尊重。

川剧玩友现象颇具玩味。这些业余票友自组围鼓班子,在茶馆里打围鼓自娱自乐。玩字消解了职业与爱好的界限,让戏曲回归最本真的快乐。

三、称谓变迁中的文化密码

戏子二字在方言中的沉浮耐人寻味。北方话里的蔑称,到了吴语区却成了中性的职业指代。梅兰芳蓄须明志时,日本人仍称他梅戏子,这个称谓此时成了刺向民族气节的利刃。

当代戏曲表演艺术家的命名充满时代特色。1955年程砚秋获得这个称号时,戏台两侧的楹联从优孟衣冠变成了人民艺术家。这个转变不仅是个体地位的提升,更是整个行业从江湖走向庙堂的缩影。

民间至今流传的角儿文化依然鲜活。在河南梆子的庙会戏台上,观众会为红脸王炸鞭炮;在晋剧的村口戏楼,老乡们追着须生大王要签名。这种带着泥土气息的尊称,延续着戏曲最原始的生命力。

从勾栏瓦舍到国家大剧院,戏曲人的称谓如同流动的活水,映照出社会观念的变迁。当我们称呼裴艳玲为裴先生,称茅威涛为团长时,这些称谓早已超越简单的职业指代。它们是文化基因的载体,是千年戏曲穿越时空投下的叠影,提醒着我们:每个称呼背后,都站着一群用生命守护文化火种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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