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里,老爹的戏匣子又唱起了那曲儿...
夏夜里,老爹的戏匣子又唱起了那曲儿...
院里的蝉鸣声渐渐弱了,我摇着蒲扇坐在葡萄架下,隔壁王大爷家的老式收音机又飘来咿咿呀呀的唱腔。这声音像一把钥匙,咔嗒一声就把记忆拽回了二十年前——那时父亲总爱在晚饭后,拎着那把掉了漆的竹躺椅,在巷子口摆开架势唱上两嗓子。
他总说我们年轻人不懂戏,却又不厌其烦地教我分辨生旦净末丑。记得最清楚的,是某个暑气未消的傍晚,父亲突然放下茶缸,神秘兮兮地问我:知道咱们这儿的老少爷们儿,管唱了三百年的老戏叫啥吗?
一、戏台子上的烟火气
老城戏楼每到庙会就热闹非凡,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。父亲总说,真正的角儿不是台上抹着油彩的,而是台下那些能跟着梆子打拍子,把整本戏词倒背如流的街坊。张裁缝能把《定军山》里黄忠的唱段唱得气吞山河,李铁匠学程砚秋的程派青衣,捏着嗓子唱《锁麟囊》能把人唱出泪来。
这些市井里的戏疯子有个不成文的规矩,谁要是能把整本大戏的贯口一字不差地唱下来,就能在茶摊上赊三个月的账。父亲年轻时就是凭着《四郎探母》里那段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,让全城的茶馆都认他这张脸。
二、藏在乡音里的戏名
那日我在省图书馆翻遍戏曲典籍,却在地方志里发现了端倪。泛黄的纸页上记着:城西有戏,俚称'老爹调',实为梆簧遗韵。原来父亲他们口中的老爹戏,竟是融合了梆子腔与皮黄调的独特剧种。这种扎根市井的戏曲,既保留了梆子戏高亢激越的讴腔,又吸收了京剧细腻婉转的做派。
老票友们说戏名有讲究,爹字在方言里念嗲,暗合了唱腔里特有的颤音。三年前非遗普查时,专家们给这剧种定名为老嗲戏,可街坊们还是固执地叫着老爹戏,仿佛这么一叫,就能把台上台下的爷们儿都拢进一个戏班子里。
三、戏文里的血脉
去年清明给父亲扫墓时,发现墓碑前放着半瓶老白干,底下压着张泛黄的戏单。那是二十年前他最后一次登台演《南阳关》的剧目单,伍云召的唱词被他用红笔勾得密密麻麻。我忽然明白,那些他逼着我背的戏文,那些絮絮叨叨的手眼身法步,原是把文化血脉化在骨子里的秘方。
如今我也成了带着孩子逛庙会的父亲。当戏台上响起熟悉的梆子声,五岁的儿子突然指着花脸嚷道:这个爷爷唱的是太爷爷的戏!我心头一颤,原来那些在巷子口飘荡的唱腔,早已在童谣里生了根。
夜风送来断续的梆子声,收音机里的老生正唱到一事无成两鬓斑。我摸出手机,在家族群里发了条语音:爸,您上次问的那个戏名,我想起来了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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