莲花庵里唱慈悲：一出被遗忘的人间大戏

莲花庵里唱慈悲：一出被遗忘的人间大戏

盛夏的戏台总飘着若有若无的莲香。老戏迷们眯着眼睛，看台上青衣的水袖荡开三尺白绫，忽地想起那句莲花座前说因果，才惊觉这出戏里的莲花，原是开在人心尖上的。

在评剧的百花园里，《莲花庵》是株带刺的白莲。故事从书生李文芳的状元及第开始，金榜题名的喜讯却成了催命符——继母王氏为夺家产，栽赃儿媳马氏不贞。被休弃的马氏削发为尼，青灯古佛间，那朵绣在袈裟上的莲花，浸透了红尘血泪。

老辈艺人说，这出戏的魂儿全在三哭里。马氏被休时对着绣鞋哭贞洁，入庵时对着青丝哭姻缘，认子时对着状元袍哭苍天。每声哭腔都要在戏台木板上砸出印子，唱到莲花座前无青天那句，台下的老太太们总要往功德箱里多塞几个铜板。

莲花在戏里开得惊心动魄。庵堂的幔帐要绣九重莲瓣，马氏的素衣领口藏着并蒂莲暗纹，就连王氏毒计败露时打碎的茶盏，碎瓷片都要拼成残莲模样。这些细节是戏班子的独门绝活，班主说：莲开九品，戏有七情，差一瓣都唱不出因果轮回。

这出戏最绝的当属莲花步。马氏削发后的台步，要走出水波推莲的韵致。老旦王金香当年演这段，能在三米见方的戏台上走出十八种莲花印，裙摆扫过处，仿佛真有白莲从青砖缝里钻出来。可惜这般绝技，如今只能在泛黄的戏本插画里寻个影子。

当年天津卫的戏园子，每逢中元节必唱《莲花庵》。台口要摆七盏莲花灯，说是给戏里的苦命人照个往生路。有年灯油泼了，火苗蹿上戏台，演王氏的角儿临场加了句天火焚尽黑心人，倒把意外唱成了戏眼。这种即兴的智慧，恰似莲藕断丝连的妙处。

如今再听《莲花庵》的唱片，沙沙声里仍能辨出莲花绽放的动静。那音律起伏如莲茎曲折，拖腔婉转似荷风回旋。戏迷们说，这出戏就像莲蓬里的苦芯子，越嚼越能品出世道人心。当大幕落下时，台上那朵纸扎的莲花总要转向观众席——原来戏里的因果，从来都在戏外开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