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南戏里藏乾坤：一嗓梆子腔唱尽人间百味

河南戏里藏乾坤：一嗓梆子腔唱尽人间百味

河南梆子一开嗓，黄河水都要打个转儿。

三伏天里，豫西山村的老槐树下，竹椅板凳围成半圆。台上老生一句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，台下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跟着拍腿哼唱，眼角的皱纹里都漾着戏文里的忠肝义胆。这就是河南戏曲的魂儿，不在雕梁画栋的大剧院，而在百姓的烟火气里生根发芽。

一、梆子声里辨古今

豫剧的梆子声能敲出山河岁月。洛阳关林庙前的戏台上，常香玉大师的《花木兰》选段谁说女子不如男至今绕梁不绝。这出戏里藏着河南人的倔劲儿：旦角踩着寸许高的厚底靴，脑后插着三尺长的翎子，一个鹞子翻身，硬是把女儿家的柔肠百结转成保家卫国的冲天豪气。洛阳老票友常说：听豫剧得品那个'艮'劲儿，像咱河南的胡辣汤，初入口呛喉，细品才知醇厚。

曲剧的调门儿又是另一番光景。郑州城隍庙的茶座里，《卷席筒》里苍头李豁子那一嗓子小仓娃我离了登封小县，能把人眼泪生生拽出来。曲胡咿咿呀呀拉着，演员用真嗓顶上去，悲音在鼻腔里打着转儿，活脱脱把个蒙冤少年的凄楚揉碎了洒在戏文里。老艺人有句行话：曲剧的悲，要悲得像三伏天的井水，面上不显，底下透心凉。

二、水袖翻飞见真章

看河南戏得懂一桌二椅的玄机。开封大相国寺旁的戏班里，老艺人能用两条长凳摆出金銮殿，三把椅子变作崇山峻岭。旦角的水袖功夫最见功力，五尺长的白绸子甩出去要像云卷云舒，收回来须似惊鸿照影。禹州来的老生张师傅说：我们唱戏讲究'身上带戏'，哪怕背对观众，后脖颈子都得有戏。

越调里的绝活更让人拍案叫绝。周口关帝庙的庙会上，武生一个吊毛从三张桌子翻下，落地时靴子底的红缨子纹丝不乱。花脸演员耍牙的功夫堪称一绝，四颗獠牙在嘴里翻飞，唱词却字字清晰。民间有谚：宁看武行翻跟头，不瞧文戏皱眉头，说的就是这般真功夫。

三、戏文深处有人生

河南戏曲的戏文藏着处世哲学。豫剧《程婴救孤》里为救孤我舍去惊哥亲生子唱的是义薄云天，曲剧《风雪配》中今日是我出闺的前一晚上又道尽待嫁女儿的忐忑。这些唱段在婚丧嫁娶的场合响起时，往往惹得满场唏嘘。郑州戏曲茶座的常客老李头说：戏文里的理儿，比圣贤书还管用。

学唱河南戏自有门道。洛阳戏曲学校的老师教戏先教喊嗓：对着城墙根儿练咦——啊——，要练到声音能撞到城砖上弹回来。旦角的台步要走得稳当，老生的髯口要甩得利落，这些功夫都在日复一日的冬练三九，夏练三伏里磨出来。戏迷们常说：会唱两句梆子腔，走遍中原有老乡。

月上中天，开封鼓楼夜市依然飘着豫剧的唱腔。卖炒凉粉的汉子随口接上两句刘大哥讲话理太偏，切凉粉的刀法都跟着梆子点走。河南戏曲就是这样，早已化进一日三餐，变成河南人血脉里的文化基因。下次您要是路过中原，不妨在街角茶摊坐坐，保准能听到最地道的梆子腔——那可不是戏台子在唱，是黄河水在哼曲儿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