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白喜事里的唱戏钱：庐剧江湖的生存密码

红白喜事里的唱戏钱：庐剧江湖的生存密码

在皖中地区的田间地头，每当高亢的庐剧唱腔穿透晨雾，村民便知道这是某户人家在办事了。背着二胡的艺人踩着露水赶来，主家早早备好条凳茶水，院门口贴着的红纸上，庐剧戏班四个字还洇着墨香。这种随叫随到的民间演出，当地人有个朴素的叫法——唱戏钱。

一、戏班走村串巷的规矩

天刚蒙蒙亮，庐剧艺人王德发的三轮车就装满了行头。车斗里塞着褪色的戏服、开裂的堂鼓，还有半箱受潮的胭脂。他要赶二十里山路去李家庄，那里有户人家娶媳妇，开出了八百块的唱戏钱。

早些年都是挑着担子走，现在家家通公路，三轮车能多装几套行头。王德发掀起草帽擦汗，露出被油彩浸染的鬓角。他的戏班总共五人，拉弦子的老陈快七十了，唱花旦的小翠才十九，这样的年龄差在民间戏班很常见。

到了主家门前，先得在堂屋祖宗牌位前唱段《点戏》。这是老辈传下的规矩，既是祈福也是亮嗓。主家往铜锣里放红包时，班主得用戏腔喊出东家添福寿，锣声要恰好压住最后一个字的尾音。

二、幕布后的江湖暗语

后台总比前台热闹。褪色的幕布后，琴师老陈正在调弦，突然把胡琴猛地一扯：弦紧着！这是提醒角儿们主家来后台了。正在补妆的小翠立刻收起粉盒，把写着曲目的皱巴巴烟盒塞进戏服。

看茶水的眼色行事，这是戏班的生存智慧。若主家续茶时茶杯满得快溢出来，说明要多唱吉祥戏；要是茶碗见了底还没人添，就该见好就收。去年在肥西县，有个戏班没读懂暗示，硬把《秦雪梅吊孝》唱成了全本，结果工钱被扣了三成。

最考验功夫的是救场。有次唱《梁祝》时，扮祝英台的老生突然哑了嗓。拉二胡的立刻改调，梁山伯顺势接唱：贤弟嗓音似黄莺，定是昨夜着了凉。台下哄堂大笑，危机就这样化成了现挂的包袱。

三、手机支付时代的坚守

如今戏班的账本上多了二维码，但装钱的还是那个掉漆的铁皮盒。王德发总说：现钞揣着踏实，唱完数钱时的沙沙声，比手机叮咚声来得真切。不过年轻人更爱用微信点戏，有次收到个红包备注：来段能上抖音的。

镇文化站最近搞非遗直播，小翠对着手机镜头唱《借罗衣》，观看人数突然破万。弹幕里飘过求戏班联系方式，老艺人们却盯着打赏金额发愁：这钱该归平台还是归戏班？

深秋的皖中，晚稻收割后的田埂上，三轮车辙印里积着薄霜。戏班又要转场了，车斗里的充电式LED灯取代了煤油灯，但那些传了三代的戏本，依然用麻绳捆着，在颠簸中沙沙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