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火人间尽粉墨:戏曲里的生活百态
烟火人间尽粉墨:戏曲里的生活百态
在长安城延康坊的槐树下,一群青衫书生围着说书人,听他用竹板敲着《李娃传》的唱词:东市买丝绢,西市换罗裙,郎君且看这市井烟火,尽在锣鼓丝弦中。这段唱词道破了戏曲与生活的千年缘分。戏曲从来不是高悬云端的明月,而是扎根市井的藤蔓,在寻常巷陌间开出一树繁花。
一、勾栏瓦舍里的生活画卷
北宋汴京的勾栏瓦舍间,南戏艺人用方言俚语唱着《张协状元》。书生赶考途中遇盗的窘态,村妇市集卖绢的吆喝,都化作戏台上的唱念做打。这些来自田间地头的故事,裹挟着汗水的咸涩与炊烟的温热,在木结构的戏台上次第绽放。元代杂剧《窦娥冤》中,窦天章卖女时的锥心之痛,蔡婆婆讨债时的市侩嘴脸,活脱脱一幅市井浮世绘。
明清时期的戏班子常在庙会树起竹竿戏台,台下摆着长条板凳。昆曲《占花魁》里卖油郎数铜钱的叮当声,与台下观众荷包里的钱响遥相呼应。徽班进京时,程长庚带着三庆班在广和楼唱《群英会》,周瑜帐中的军机大事,与茶客们嗑瓜子的声响混作一团,倒成就了另一种人间烟火。
二、水袖翻飞中的众生百相
评剧《杨三姐告状》开场时,杨母纳鞋底的梆子声,与场外观众手中的针线活计此起彼伏。成兆才笔下的滦县方言,让冀东平原的庄稼汉在戏台前红了眼眶。梆子腔《打金枝》里公主与驸马的家长里短,恰似邻家夫妻的拌嘴,连皇后劝架的说辞都透着婆婆妈妈的烟火气。
川剧《秋江》中,陈妙常追赶潘必正时,艄公的川江号子与船桨击水声,把巴蜀的江河气息带进戏园。老艺人的变脸绝活,何尝不是市井中人见人说人话的生存智慧?黄梅戏《打猪草》里少女陶金花偷笋被逮的窘态,活脱是江南村姑的娇俏模样,连讨饶时的拖腔都带着水乡的九曲回肠。
三、古调新弹里的时代回响
1950年代的北京人民剧场,新风霞在《刘巧儿》里唱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,把新婚姻法唱进老百姓心坎。戏中退婚、抗争的情节,与剧场外正在发生的婚俗变革互为映照。豫剧《朝阳沟》里知识青年银环挑水的踉跄,恰是那个时代千万知青的集体记忆。
新世纪的小剧场里,京剧《浮生六记》用程式化身段演绎沈复与芸娘的点茶之乐,让古典程式焕发现代生机。苏州评弹团新编《繁花》,三弦叮咚中道尽改革开放初期的市井悲欢。这些新创剧目证明,戏曲的根须始终深扎在生活的土壤里,只要人间烟火不熄,戏台上的悲欢就永远新鲜。
当最后一声锣响散入夜色,戏台下的观众掸衣起身,方才戏文里的喜怒哀乐,已化作归家路上嘴角的笑意或眼角的泪痕。戏曲这面铜镜,映照的何尝不是看客自己的人生?从瓦舍勾栏到现代剧场,变的是舞台形制,不变的是那份对生活的痴缠。正所谓戏假情真,粉墨春秋里,演的尽是人间冷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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