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埂上的戏台子:那些唱给庄稼人听的老戏腔
田埂上的戏台子:那些唱给庄稼人听的老戏腔
暮色四合时,站在皖南丘陵的田埂上,忽听得远处传来悠扬的二胡声。循着声音走去,只见晒谷场上支起两盏白炽灯,老竹椅围成半圆,几个头戴碎花巾的妇人正咿咿呀呀唱着:树上的鸟儿成双对——这是黄梅戏《天仙配》里最脍炙人口的唱段,唱戏的人脚下还沾着新翻的泥土,听戏的汉子们裤脚卷得老高,露出晒成古铜色的小腿肚。
一、土地里长出来的戏文
农耕文明孕育的戏曲总带着泥土的腥甜气。在浙东采茶戏的戏本里,茶农们把揉捻茶叶的推、拉、甩、捻编成身段;关中道情戏的唱腔中,能听见麦客赶场时的吆喝声调。最有趣的是闽南高甲戏里的丑角,扮相活脱脱是田间捉泥鳅的老农,连插科打诨都带着稻花鱼塘的鲜活气。
这些土戏的戏台也随农时流转。春分时在油菜花田边的宗祠里唱开秧门戏,秋收后就在晒谷场上搭台演丰收戏。皖北泗州戏班的老艺人常说:咱们的戏台是四根竹竿支块布,哪里晒谷哪里驻。农具常被借作道具,扬谷的簸箕当铜锣,挑秧的扁担作马鞭,连稻草人都能客串个守城兵。
二、二十四节气里的戏码
惊蛰时节的傩戏最是热闹。黔东南的侗寨里,戴着樟木面具的芒蒿举着火把绕田游走,粗犷的唱和声惊醒了冬眠的泥土。夏至的皮影戏在北方麦场上演得正酣,驴皮刻的姜太公在幕布上垂钓,幕后的老艺人却哼着六月里麦穗黄,镰刀磨得明晃晃。
白露过后的社戏别有风味。绍兴水乡的乌篷船载着戏班在河汊间穿梭,船头演着《龙虎斗》,船尾老艄公跟着鼓点摇橹。最绝的是寒冬腊月的窗花戏,陕北婆姨们剪着红纸窗花,嘴里哼着信天游,剪刀起落间竟把《王贵与李香香》的故事剪成了连环画。
三、老戏骨的庄稼经
演了半辈子秧歌戏的秦老汉有句口头禅:不会种地的唱不好田戏。他扮《兄妹开荒》里的哥哥,扬镐刨地的架势让真把式都挑不出毛病。黄梅戏名角严凤英年轻时在稻田里练水袖功,甩袖时带起的稻花成了她标志性的台风。
这些田间戏曲藏着祖祖辈辈的农耕智慧。云南花灯戏《猜调》里暗含农谚:什么长长上天?什么长长水中间?谜底正是稻穗与田埂。潮剧《苏六娘》中五月荔枝红的唱段,实则是提醒农时的重要节点。
夜幕下的晒谷场,戏已唱到《打猪草》的段落。台上小旦弯腰拾穗的身段,与田里劳作的妇人身影渐渐重叠。这些在土地里生根发芽的戏曲,就像田埂边的野菊花,不需要华美的戏台,只要沾着露水、迎着山风,便能唱出最动人的生命韵律。当电子屏取代了晒谷场,这些带着稻香的老戏腔,仍在固执地守护着土地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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