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间地头的戏台子:那些扎根泥土的乡音

田间地头的戏台子:那些扎根泥土的乡音

烈日当空的晌午,豫东平原的麦田里传来一声高亢的唱腔: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——几个戴着草帽的农妇直起腰来,笑着接上:梳一个油头什么花儿香——地头树荫下的老式收音机里,黄梅戏《女驸马》的调子裹着麦浪,在阡陌间飘出老远。这样的场景,在中国广袤的田野间已传唱千年。

一、泥土里长出的曲调

田间戏曲的根须深深扎在农耕文明的土壤里。湖北江汉平原的薅草锣鼓,农人们排成纵队,领头的打鼓师傅每挥动一次锄头,身后的和声便如浪潮般涌起。这种源于春秋时期的劳动号子,在唐代演变成有完整曲牌的田歌,明清时更发展出成套的唱本。陕西的犁地调、云南的栽秧歌,无不是伴着农具起落形成的独特韵律。

在安徽当涂,插秧时节的水田里常能听见《打麦号子》的变调。农人们把木制梆子绑在腰间,随着弯腰直腰的动作自然击打节奏。这种用身体作乐器的智慧,让繁重的农事化作流动的音符。江苏高邮的连枷号子更妙,拍打菜籽的噼啪声与唱词押着相同的韵脚,真正实现了劳者歌其事。

二、庄稼汉的悲欢离合

田间戏曲里最动人的,莫过于那些浸着汗水的故事。黄梅戏《天仙配》里董永卖身葬父的唱段,道尽了农耕时代孝子的辛酸。河北梆子《王二姐思夫》中六月三伏好热的天,二姐房中不耐烦的唱词,把农妇等待丈夫归家的焦灼写得入木三分。这些剧目的唱本往往就是老艺人在田间地头即兴编创的。

湖北荆州的花鼓戏《站花墙》,开场就是一段鲜活的劳动场景:三月里来是清明,姐妹双双绣罗裙,大姐绣的灵芝草,二姐绣的牡丹花。没有华丽的辞藻,却把农家女儿的心思绣进了针脚。山东吕剧《李二嫂改嫁》里黑油油的铁锅灶火红,热腾腾的窝头刚出笼这样的唱词,活脱脱就是一幅灶台前的年画。

三、永不落幕的乡间戏台

在安徽蒙城,94岁的秧歌戏传人李凤山仍能唱全本《梁祝》。他年轻时在麦场唱戏,观众把草帽反过来当铜锣打拍子,用扁担架起被单当幕布。如今村里的文化广场上,后生们用电子琴伴奏,把《十八相送》改编成rap版本,老人们听着笑着,眼角却闪着泪光。

短视频平台上的田埂上的花鼓戏话题播放量突破3亿次。95后姑娘王雪晴白天在茶园采茶,晚上直播唱采茶调,用美颜滤镜扮上传统头面。她的账号简介写着:不会唱戏的茶农不是好网红。田间戏曲正以意想不到的方式,在新时代的土壤里开出新花。

暮色中的打谷场上,老戏台亮起LED灯带。台上唱着新编的扶贫戏《金扁担》,台下智能手机的闪光灯连成星河。当二胡声混入电子鼓点,当水袖拂过无人机镜头,那些在泥土里生长了千百年的曲调,依然在讲述着生生不息的中国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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