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的戏匣子,藏着谁的悲欢离合?
外婆的戏匣子,藏着谁的悲欢离合?
夏夜的天井里总浮着艾草燃烧的烟,外婆摇着蒲扇,竹椅咿呀响着。她忽地坐直身子,亮开嗓子就是一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,惊得廊下的黄狗支棱起耳朵。我蜷在藤椅里数星星,总也分不清她唱的是黄梅调还是越剧腔,只记得那些咿咿呀呀的调子里,藏着我整个童年的月升日落。
一、戏文里的前世今生
外婆的木箱底压着本泛黄的戏折子,边角都起了毛边。翻开脆生生的纸页,工楷抄写的唱词里藏着几代人的心事。《梁祝》的十八相送用蓝墨水勾了圈,《天仙配》的鹊桥二字洇着茶渍。春分那天晒霉,外婆总要把这些纸页摊在青石板上,说戏文晒过太阳,唱起来才有魂。
七岁那年替外婆穿针线,瞥见戏折子里夹着张黑白相片。穿水袖的姑娘眉眼弯弯,分明是年轻时的外婆。原来那些婉转的唱腔不是凭空而来,是外婆跟着草台班子走遍十里八乡时,用脚底板丈量出来的戏文。
二、弦索声中的冷暖人生
黄梅雨季最磨人,外婆的关节疼得厉害。这时她便倚着雕花木床,教我唱《女驸马》里的为救李郎离家园。檀木梳敲着床沿打拍子,雨珠子顺着瓦当往下坠,在青砖地上砸出一个个小酒窝。我总把谁料皇榜中状元唱成谁料黄瓜拌醋盐,气得外婆作势要拧我耳朵。
后来在县志里翻到,镇上的老戏台文革时被砸得只剩半截石柱。外婆那代人把戏文藏在洗衣谣里、揉进针线活里,硬是把《西厢记》的折子化作了摇篮曲,把《牡丹亭》的念白编成了纺车谣。那些被砸碎的锣钹,原来都化在了代代相传的乡音里。
三、穿越时空的文化密码
去年带女儿回乡,小丫头举着手机要录曾祖母唱戏。九十三岁的外婆对着镜头理了理白发,开口却是字正腔圆的《黛玉葬花》。智能音箱突然插嘴:正在为您播放《红楼梦》选段,惊得老花猫从灶台跳下来。新旧声腔在堂屋里碰撞,竟生出奇妙的和谐。
如今短视频平台上的年轻人,把戏腔融进流行歌里。他们或许不知道青衣的水袖有多长,老生的髯口有几绺,但那些刻在基因里的韵律,总会在某个时刻突然苏醒。就像外婆临终前混沌中哼起的《碧玉簪》,分明是七十年前私塾窗下,先生教的第一出开蒙戏。
窗外的玉兰又开了,风过时簌簌落着花瓣。我轻轻翻开那本泛黄的戏折子,霉味里忽然飘出艾草的清香。恍惚看见穿蓝布衫的姑娘在晒戏文,阳光透过宣纸上的工楷,在她掌心写下千年流转的平仄。原来有些曲调不必追问名字,它早化作血脉里的潮汐,在某个起风的傍晚,突然漫过记忆的堤岸。
声明:内容由网友分享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,如侵犯权益请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