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头唱戏的老陈头
村头唱戏的老陈头
榆树村的戏台子搭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,四根竹竿支起褪色的红绸布,台前摆着三条磨得发亮的长条凳。老陈头掀开樟木箱子的铜锁,抖开那件绣着金线蟒纹的戏袍,年深月久的樟脑味混着茉莉油香在晨雾里散开。村里人常说,要看老陈头的戏,得趁早来占座。
一、老戏骨的家底
老陈头的樟木箱子里藏着半部梨园史。最底下压着民国三十年的手抄本《牡丹亭》,宣纸泛黄却无虫蛀,工整的蝇头小楷记着杜丽娘游园的唱腔。中间那摞用蓝布包着的,是五十年代国营剧团留下的《白蛇传》油印本,边角卷起的纸页上还留着红墨水画的工尺谱。
每到农闲时节,老陈头总要翻出这些宝贝。他常说:现在的年轻人唱《断桥》,连许仙见白娘子的那个转身步都走不瓷实。说着就拎起竹笛吹一段《游湖》,笛声里仿佛真能听见西湖的浪打船帮。
二、九腔十八调
老陈头肚里的戏文像村口的老井,深不见底。他能唱全本的《西厢记》,从张生初见莺莺的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,到长亭送别的碧云天,黄花地,三弦一响就是整宿。
去年重阳节,城里来的戏迷非要听《四郎探母》。老陈头把烟袋锅往鞋底磕了磕,开口就是杨四郎的番邦腔:铁镜公主听端详,站立宫门叫小番——那声叫小番的嘎调,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一片。
三、戏台上的烟火气
老陈头的戏台子不讲究排场。农忙时在麦场唱《李二嫂改嫁》,拿簸箕当惊堂木;腊月里演《钟馗嫁妹》,借村小教室的破鼓当法器。最绝的是去年庙会,他带着三个徒弟唱《三岔口》,用煤油灯当月光,愣是把武打戏演得满堂喝彩。
村里王寡妇最爱听他唱《秦香莲》。每次唱到包相爷你与我做主,老太太总要抹眼泪:这调门跟我娘当年哭坟一个样。老陈头就笑:老戏文里淌着老百姓的血泪,能不真么?
如今老槐树下的戏台子换了LED灯,可老陈头还是穿着那双千层底布鞋。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收徒弟,他摸着箱子里发脆的戏本说:老树发新芽得靠地气,戏文里的魂儿要活在活人身上。说着又往三弦上抹了把松香,弦声一起,半个村子都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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