榕树头下唱大戏:白话戏里的烟火人生

榕树头下唱大戏:白话戏里的烟火人生

清晨的梧州骑楼城,晨雾未散,年过七旬的张伯已在骑楼天台上练嗓。他对着西江吊起一嗓子唉呀呀——,惊起一群白鹭。楼下早茶客们闻声抬头,笑着招呼:张伯,今晚唱《帝女花》还是《客途秋恨》?这是岭南老人与白话戏的日常对话,一门糅合着烟火气的戏曲,在茶楼榕荫间流淌了百年。

**一、咸水歌里长出的戏**

光绪年间的珠江口,疍家船桅林立。渔家女清亮的咸水歌飘过水面,与岸上卖艺人的木鱼书声交织成韵。佛山黄飞鸿的醒狮队在码头扎马,醒狮鼓点催生了最早的过场锣鼓。这些市井声腔在粤剧名伶千里驹手中,化作了白话戏最初的韵脚。

1919年广州先施公司天台,首场白话戏《金叶菊》开锣。没有蟒袍玉带的帝王将相,只有市井巷陌的悲欢离合。名丑新珠用粤语俚语插科打诨,台下挑担的苦力、绣花的娘姨笑得前仰后合。当花旦唱到卖身葬父时,铜板雨点般砸向戏台——这不是打赏,是街坊们要给苦命人凑棺材本。

**二、榕树头下的戏棚春秋**

肇庆七星岩下的露天戏台,至今保留着爆肚传统。老倌们看着台下阿婆挎着的菜篮子,即兴编词:阿婶个冬瓜大过箩,今晚煲汤够一桌。观众哄笑中,戏文已从才子佳人跳转到市井生活。这种度桥绝活,考验着演员对七十二行的熟稔。

八和会馆的老乐师李叔还记得,五十年代下乡演出要带三样宝:竹升面担、跌打药酒、防蚊香囊。戏班在田埂搭棚,农忙时帮插秧,夜里唱《梁天来告御状》。有次唱到贪官受贿,台下老农突然扔上来个烂冬瓜,正中赃官脑门——入戏太深的观众,成了最好的剧评人。

**三、霓虹灯下的戏魂**

香港油麻地戏院,每晚七点准时亮起霓虹。90后花旦阿琳在化妆间贴水钻头饰,手机里播着TikTok热门舞曲。上场锣响,她莲步轻移唱起《紫钗记》,抖音粉丝们举着手机录像。散场后,她在后台直播教网友打兰花指,直播间礼物刷屏中夹杂着点唱《分飞燕》的留言。

梧州骑楼城非遗馆里,张伯正教小学生打白榄(快板)。童声琅琅念着新编词:垃圾分类要分清,电池灯泡有害品...。窗外西江水静静流淌,百年前疍家人的歌谣,正以新的韵脚续写岭南故事。

夜幕降临时,骑楼下的临时戏台又亮起灯。张伯勾着脸谱登场,台下坐着喝茶的老街坊,举着手机的年轻人,还有趴在爷爷膝头学拍掌的孩童。当锣鼓声与汽笛声在江面交响,我们知道,这出市井大戏永不落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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