梨园行里的门生与徒弟:戏班传承的规矩密码

梨园行里的门生与徒弟:戏班传承的规矩密码

北京城的老戏迷总爱念叨搭班如投胎,拜师如再生,这话里藏着梨园行最深的门道。三庆班的胡琴师王德胜记得清楚,光绪二十八年春,班里来了个眉清目秀的少年,跪在师父跟前连磕九个响头,额头上的红印子三天都没消。这可不是简单的拜师礼,九个响头对应着生旦净末丑,文武昆乱不挡九门功课,这一跪,就把后半辈子交给了戏班。

一、叩门砖与投名状

旧时戏班收徒讲究三不教:家无隔夜粮的不教,心浮气躁的不教,身子骨弱的不教。天津卫的评剧班主白老六有本相人经,新来的孩子得先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站桩,一炷香时间汗不出气不喘才算过关。过了这关的才能递门生帖,用红纸包着两吊钱,这叫压师礼。

真正入了门的叫入室弟子,得住在师父家倒夜壶、劈柴火。京剧名角程砚秋当年在荣蝶仙家学艺,天不亮就起来吊嗓子,师父的烟袋锅子说敲就敲在脑门上。这般苦楚换来的不只是技艺,更是梨园行的血脉,哪天师父在台上唱不动了,弟子得把师父的戏码接着唱下去。

二、戏班里的身份密码

门生与徒弟看似相近,在戏班子里却是云泥之别。门生只管学戏不学做人,能登台唱个《二进宫》就算出师;徒弟得继承师父的戏包袱,连带着戏班的人脉关系都要传下去。梅兰芳收李世芳为徒时,特意把珍藏的《太真外传》手抄本传给他,这才是真传弟子的凭证。

天津劝业场的戏单子最见学问。头牌名字后边跟着携徒二字,那徒弟才有资格在师父的戏里扮个龙套。若是写率众弟子,准是师父要唱封箱戏了,得把徒子徒孙都拉出来亮个相。这字眼里的讲究,比戏文还耐人寻味。

三、规矩与变通

上海天蟾舞台发生过这么档子事:周信芳的弟子高百岁擅自改了《徐策跑城》的身段,气得师父当场摔了髯口。按老规矩这叫欺师灭祖,得在祖师爷牌位前跪香。可周老板到底开明,罚徒弟连演三天义务戏,票款全捐给贫苦同行,既立了规矩又全了脸面。

如今戏曲学院里依旧保留着拜师仪式,只是红木供桌上的祖师爷画像换成了摄像机。年轻演员既要学斯坦尼体系,又要背四功五法,倒是应了马连良先生那句话:老戏要新唱,新戏要老演。传统师徒制的魂,在现代教育的瓶里酿出了新滋味。

戏班后台的香炉青烟未散,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却在悄然生变。当年九个响头叩开的师门,如今化作戏校里的师生档案;三年学艺,两年效力的老话,变成了合同里的演出场次。可但凡听到台上那句韵味十足的西皮导板,老戏迷们还是会眯起眼睛念叨:这是某某人的高足,得了真传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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